“毓秀宫出身不高,七皇子看似闲云野鹤,不问朝政,却并非没有机会,如今朝廷内忧外患,你主中宫……”
她忽然抬起头来,目光闪烁,深测无比。
“不可太过无能。”
皇后肩头微颤,听得这样的重话,立即跪下请罪。
“儿臣惭愧,太……母后息怒。”
她举起茶盖,拂了拂上头的沫儿,轻轻呷了一口,继续盘问。
“我问你,最近两个月来,圣上去过你宫中几次?”
这亦是她的心病,被当众问起,霎时间面如土色,只觉得难堪,怏怏地低声答道:
“总不过三五次。”
“去过其他妃嫔宫中几次?如今宫中妃嫔不多,太后体谅众人,妃位以下之人,都免了请安,皇后你却要做出表率。”
“是……儿臣日日来辰阳宫请安。”
“皇上最近常去哪里?”
皇后的脸越加惨白,内心如同针刺般,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教坊。”
不料话音刚落,宋太妃勃然大怒,一掌拍在茶几上,登时茶水四溅,或是因愤怒,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中宫无能!”
“儿臣无能,还请母后责罚。”
见差不多了,她朝琵琶使了个眼色。
琵琶从怀中掏出一只白色绢包,约莫拇指大小,递给了皇后。
“哀家知道,皇上不喜欢你,你心里也苦,但你是皇后,肩上背负的,是整个大殷的江山社稷,务必以大局为重,以子嗣为先。”
“这东西是灵丹妙药,世间多少女子都想得到?本宫花重金寻来,便赏赐给你,至于如何用,琵琶会教你。”
听完这一席话,皇后如坠云里雾中,从小出身在名门,哪里知道这些东西?
就算是在宫里,这也是禁物,她身为一国之母,怎能使用?
但转念一想,这是宋太妃所赐,今日一席话,兴许……就是太后的意思……
指尖触摸到了玉镯,只觉得隐隐寒凉。
“是……”
从玉门轩出来,凤銮朝华阳殿方向去。
明月眼中十分担忧,好几次欲言又止。
她知道主子心里恨,可是再恨,也不能用这种法子啊!拦在凤銮前,直挺挺跪了下去。
“娘娘,您三思!”
“明月,你这是何意?”
“太妃心思深沉,做事向来胆大,有些话,太后不曾对娘娘说起,太妃又怎能揣度?况且……况且用这种法子,一旦被发现……娘娘您……不可!”
凤銮上的人听完,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她的用心,我又岂能不知?只是说得没错,我必须早日诞下嫡子,不管用什么方法,也在所不惜!”
“娘娘!”
“好了,明月你不要再劝,还有十二天就是葵水日,这是本宫最好的机会。”
一双明亮的眸子中,此刻闪烁着欲念的光芒。
华阳殿外。
门口两边,种着两棵碗口大的迎客松,大雪过境,万物枯槁,它们却越发地鲜活。
雪水化开后,皑皑的松盖上,露出晶莹鲜亮的松针,水滴啪嗒啪嗒地落下,砸在了地砖上。
日暖泥融雪半销,旋融雪汁煮松风。
“娘娘,您慢着,小心地滑。”
殿中央的火盆熊熊,将寒气拒之门外,皇帝坐在案前批折子,兴许是不够暖和,又在四周放了好几个暖炉,皆用铁丝烙隔,一片融融春象。
殷鉴看折子入神,丝毫未觉周遭声响。
小夏子正要禀报,皇后却悄声摆摆手,屏退了左右的宫人。
她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香炉边,从袖中掏出一个柳叶心姜黄色荷包,倒出些粉末,在掌心中匀开,拿起香匙焚入炉内。
一股清新味道飘散开来,夹杂着淡淡的橘香,令人闻之振奋。
“好香!”
他终于从奏折中抬起头,看见身旁的皇后,眼中的惊喜稍纵即逝,又恢复了方才的暗淡,依旧俯首批折,语气听不出情绪。
“皇后来了。”
“是,臣妾才到,看见皇上操劳国事,便不敢打扰。”
通窘迫与锥心,她掩饰得很好。
连她自己也从没想过,原来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空气陷入了寂静。
“这是什么香?我闻着提神很好。”
略微踌躇,她走过去,靠在了殷鉴的背后,将手指放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揉动,语气不疾不徐。
“这是秋日里晒下的陈皮,配少许紫苏、白芷、良姜、丁香,一同碾成粉末,装在香囊里,天寒时节,光线晦暗,空气沉闷,脾胃也容易着凉,取来焚烧,提神暖胃最好不过。”
奏折上笔走龙蛇,他并不接话,许久后,才淡淡地开口。
“是个好法子,原料都是寻常之物,不如让药坊大批配做,分发给各宫的宫人,也减少阖宫上下的病痛!”
“朕以前做皇子时,年年冬天,宫里药剂支出的银子便是一大笔,怎么支撑得起?尤其是……教坊里雪天练舞的宫人。”
听完这话,即便她脾气再好,也刹那间沉下了脸。
“皇上心系六宫,雨露均沾,是后宫的福气。”
“朕昨晚才歇了你那儿,过几日再去。”
“皇上……”
“朕还要看折子,近来天冷地滑,宫道晦暗,可早些掌灯,皇后管理六宫辛苦,回宫歇息吧。”
揉动的手指不觉僵硬。
她心怀鬼胎,眼神闪烁,动作踌躇。
“怎么?还有什么事情吗?”
正说话间,他感受到身体的异常,似乎有一股热气,在体内肆意地莽撞,穿梭到五脏六腑当中。
见殷鉴目色迷离,看似药效发作,皇后心里“砰砰”地直跳,当即跪在地上,神色慌张不已。
“请圣上……恕臣妾大不敬之罪。”
“你……你这是做什么?”
“臣妾……”
她的声音由因为紧张而颤抖,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旋即又低下去。胸口起起伏伏,说话时语气顿瑟。
“方才的香料中,掺杂了龙涎香和晚香玉......”
“什么?”
殷鉴猝不及防,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双眼,旋即大怒。
“你……你大胆!”
小夏子守在殿外,听到里头的动静,亦感到心惊肉跳。但没有传召,他不敢贸然入殿。
明月心里暗暗焦急,她只怕一朝事发,功败垂成,失去了圣心不说,还会连累娘娘的声誉。
若是这件事情闹大了,废后……也未可知……
她越想越心惊,一条心悬在腰带上,如同惊弓之鸟,心提到了嗓子眼。
二人各为其主,都在心里暗暗忖度。
大殿内。
皇后自知过错,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退一步,此事将闹得阖宫皆知,自己还怎么做皇后?
两行清泪潺潺流下,全身匍匐在地上,如同筛糠,苦苦哀求。
“圣上近来忧思繁盛,朝廷内忧外患,臣妾无用,只想为圣上诞下皇嗣,以安国本。”
“滚!”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