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看了缪兰旗一夜,我就这样趴着睡着了,卡蒙洛也趴在缪兰旗的被子上。初秋,天气尚且不是很冷,我和卡蒙洛靠着屋里的炭火,很舒服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我算着距离重阳节已经不远了,算上今日单单七日。而重阳佳节过后便是今年份的寒露。寒露一过,霜降便不远了。霜寒已至,则隆冬将近。
再之后,易北他也该回来了……
屋里已经很冷,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在被子里了。缪兰旗不在,我感应了一下,发现卡蒙洛也不在。
“花儿?珍儿?”我试着叫了两声。那两个女仆倒是在这附近。进来的时候也是满脸的关心。
她们说道:“小姐怎么卯时就醒了?夫人叫小姐好好休息呢。”
“夫人且坐着。”我刚睡醒尚有些不舒服,花儿将一个温热毛巾敷上我的脸来,顿时清醒了一半。花儿真的好体贴,又在改闭嘴的时候十分乖巧。两天相处下来,珍儿满脑子的小聪明,就说昨日我叫她二人去拦住凤儿吧,这小丫头就已经暗中掐了凤儿。虽说凤儿也十分嚣张跋扈吧……
所以我抓住花儿:“花儿,昨日我叫你们拦住凤儿,今日夫人没有发难于你们吧?”毕竟凤儿和缪兰旗的关系的确不错。
“小姐为何问花儿不问珍儿?难不成珍儿不值得信任?”珍儿贵在有话直说,不过比起嚣张,可能还要略低凤儿一筹。
我讪讪发笑道:“只是花儿近,对对对……近。”
珍儿忙着找衣物去了,站在我眼前的花儿摇头道:“夫人没有为难我们,昨日的事,夫人闭口未提,倒是凤儿姐姐不断提起这件事。似乎颇为不满。”
珍儿拿了件衣服过来,我目光扫视,便觉得亲切。“夫人命我将这身衣裙还给小姐,还有这锦囊,说是‘姑娘觉得重要的,她那么一直霸占着也不妥。这胶囊和衣物承载的东西,一并还给姑娘了。’那语气就是这般,我学的像吧?”
我和花儿拍手。“像!”捧场的花儿。
珍儿被夸赞了,有些个来劲:“那凤儿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平日里她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正统小姐家的用度?”
“那也是因为凤儿姐姐从许久以前就与夫人在一起,和夫人感情深厚。”花儿说道,她叹了口气:“论出身我们皆是老爷这边的旁系分支,可是我和珍儿姐姐就是入不了夫人的眼。”
“这些年她也太嚣张了,可丫鬟终究是丫鬟,她有本事也受夫人重视。”珍儿理直气壮道,“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不干不净的女子。”珍儿越说越是提起那多少年前的旧事。我也惊讶,看来她们也都知道。
珍儿嘴里不知又要说什么出来,不过被花儿制止了。“小姐,我们是不是太吵了?”珍儿竟然也有些个不好意思。
“吵归吵。你也不该过于将自己的想法表现的明显。”我笑道:“若是让凤儿钻了空子,你可要吃亏的。”我其实是想说:拜托,姐姐我也不在这里久呆,别依靠我啦!以后我走了凤儿肯定让你都还回来。
可我估摸着按照珍儿的性子,恐怕就不再抱我大腿了……那样岂不是没人可用?
“小姐说的是,平日里我还是很乖巧的,只是这不是仗着小姐的势好欺负人嘛……”珍儿夸自己。花儿捂着脸发笑,也不笑出声,与我对视一眼。
“小姐,等用完早膳之后,你想做些什么?”花儿为我梳起一道弯月髻。又在我头发上叉入一个金镶玉流苏发簪,脖子上更是戴上连缀着一个个细小碎钻的流苏金项链,刚刚好和在金锁遮盖不住的地方,完美的修饰了我的脖子。啊……今天也是很俗气的一天。我照着铜镜,看了看自己。罢了罢了,我为何穿金戴银也还是这样好看?不俗气,不俗气……
我计算了时间,便对花儿道:“那就在用午膳之前,再补个眠吧……”
“……”
以前小的时候,不怎么喜爱睡觉,那时琅玥山灵力充沛,血液鲜活。我喜欢在夜间我提着我的萤火琉璃灯在山上四处晃悠。
我很喜欢发呆的感觉,只觉得空空看着一些事物、潮起潮落也好、一岁一枯荣也罢,心灵却莫名地觉得舒畅。只是后来太累了,渐渐便也喜爱睡觉了,总觉得骨子里有无法排解的累意。可能是年龄大了吧……
我刚刚躲进被窝里,卡蒙洛就穿墙而进了。她如今倒是满脸的忧愁。
一句“怎么了”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卡蒙洛似乎累坏了,一下子钻到我身边。
“我去搜魂了。”卡蒙洛小声道。
我记得上一次对六初也用的这个手段。“搜的谁?”
“四贞凤。”
啊?“你搜她做什么?”虽然她似乎知晓爱神的身份,可是万一缪兰旗在府上所有人身上都加了某种禁制……总之有点得不偿失吧。再说了,万一她是爱神身边某个帮手……
“这个四贞凤倒是没什么,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可是搜她的魂,简直是痛苦至极。”她说道。
普通人类?我多虑了。
“你现在准备睡觉吧?”卡蒙洛一脸奸诈地笑着。我看着凝聚在她手指尖的闪光,忽然摆手道:“己所不欲,勿施……”
“就好好睡一觉吧!”朦朦胧胧之间,大量的碎片涌入我的脑海,在我的脑海里,一片片拼图正逐渐完整。
……
一年年的隆冬,一年年的飞雪。熬过深夜,早晨的微光会唤醒我。
我的睡眠很浅。每日第一声啼鸣响起的时候,我就已经睁开了眼。看清冷的光射进屋里,看窗外的星夜,只有我一人的厢房。
我是四贞家五个孩子里的老幺。也是唯一一个女孩。父亲和母亲第一次养女儿,没什么经验,便让几个哥哥轮番带我。
幼年的时候,我喜欢斗蛐蛐。明明是个女孩,却是一直被当做男孩子养大的。有的时候做了什么不得体的事情,被母亲训斥的时候,父亲也会拦住母亲。
十岁过后,我如愿进了学堂,就连名字,也被排进了四贞家的祠堂。这件事情被很多人反对,可是我爹爹以着一种“反对无效”的态度,回绝了所有谈及此事的人。我是四贞家的小凤凰,我是四贞家的荣耀。
父亲和母亲都很忙,四贞家管理的县城,繁荣昌盛。可是我的屋子里除了唯唯诺诺的仆人外,什么也没有。读了些著作,我已经不喜欢看斗蛐蛐了,也许是所谓的性别,莫名的我很喜欢蝴蝶——那种又神秘又美丽的东西。
也许是我喜欢摆脱牢笼吧。我逐渐地觉得也许我身处的世界,就是一个牢笼。牢笼不一定就是好的,就像神秘,也许不是什么好东西。
初见他的时候,是在一片花海里。我的私塾和二哥三四哥在一起,大哥早已经不再读书,已经踏上仕途。私塾里全是男子,我也一向女扮男装。不知是我暴露了性别还是什么,私塾里一个师兄总是乘着我哥哥不在我身边的时候追着我不放。
那日是多个私塾一同举办的诗会,花海作诗那一场里,哥哥们都上场了,我被师兄追着扑进一陌生男子的怀里。不过豆蔻年华,他满是笑意的桃花眼一下子就撞进我心里。
“救救我!”估计是这辈子最像女子的时候,而他也只是嗤笑一声,随即便将我护在身后。
不知道他的姓名,也不知道他来自何处,只是那一日桃花般的笑靥,击碎了我一直以来的莽撞。
及笄那一日,我从满是男人的私塾退出来。爹娘的意思是,会为我寻一门好亲事。这亲事来的极其迅速。只是一想到自己的余生只是相敬如宾,却没有疯狂而自由的恋情,这似乎不是很好。
在我们那个年代,偷情是要浸猪笼的。我摇摇头……希望我没有那一日。
嗯,也不会有那一日的。
和他的第二次见面,是隔着茫茫人海。
那日见面,我站在母亲身侧,细心打扮过一番。提亲的队伍,绵延数里,他在人群中缓缓地向我走来,一直走到我们面前。
叔父和姨母叫出了口,父亲极为满意这位女婿,自然是没有叫四贞家丢脸的道理了。亲事被定下了,我没有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将来会是我的夫婿。
一日,母亲找我谈心,提及我未来的夫婿。她摸着我的手:“我们老幺也要嫁人了,你三哥四哥都还没有结亲。那女婿,我是极其喜欢的,那日他初见我们便道还记得你当时在私塾里读书的时候,问你好不好。为娘没有任何所求的,只要你们都还平安,便最好。”那日我那素来强势的娘破天荒地哭了出来。要知道我们四贞家族可是靠着爹娘白手起家的,他们可能不是什么圣人,但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可惜这唯一的眼泪,也要被仇恨淹没。
结亲的那一天,我出嫁到他家里。三日到省亲的时候,却只等来一个满是“拆”字的黑暗堡垒。我抓住他问:“我爹呢?我娘呢?”他眼神闪躲。
我记得与我家关系较好的稳婆。我们兄妹几个皆尽是她的接生的。我们四贞家族家大业大,怎么可能几天消失。对!想到这里,我立刻就挣脱开他的束缚,向郊外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