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远去上厕所了。”我还什么都没有说,篮子见了我第一瞬间就这么告诉我。
可能是最近我总是见到一个人就问恒远在哪的缘故。
“我不是问恒远。”摇了摇头,渐渐将笑脸收起来。
篮子一听,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那你找我做什么?”
欧呦?怎么滴我就不能找你了?
心里暗自嘀咕,末了,我才问他:“我只是想知道金海凌在哪里。”
见篮子一脸鄙视的表情,我忍不住觉得好笑:“怎么了?他也去上厕所了?”
“不是不是不是!”他也老大不小了,却鼓着个嘴:“那有什么区别嘛,整天篮子篮子地叫我,然后不是找恒远就是找老大,我又不是包打听。”
“那我自己找他去了。”我转身打算离去。
果不其然,篮子随即便告诉我:“我都服了你了,你牛你厉害行了吧!老大他不是第一天熬夜嘛,他好像还不太习惯,所以就去教学楼那边的天台上吹风去了。”
“又不是只有教学楼有天台,这人真是,跑那么远做什么。”我不过嘀咕了一句。
却听见身后那人有些个愤愤不平:“恒远可以这样,咱老大就是不可以。诶,女人啊……果然还是喜欢年轻的。”
我转头瞪了他一眼。篮子随即闭嘴。
“篮子啊,你也要对学妹好一点。”我悠悠留下这一句,想到芙子每一次见到篮子那个安心的表情。
嗯……算是心平气和的给个建议吧……
自此许娜走后,我就整天抓着恒远,嘲笑他那天被我支开的时候似乎有些不高兴,他则是嘴硬道:“我可没有不高兴。”
只是他再怎么狡辩,我也不会相信他的。他一定是不高兴的,因为在他的眼里我不信任他,认为他没有那个能力去承受朋友的死亡。其实我不过是怕他难过罢了。
可是偶尔逗一逗他,也好提醒提醒他:不要怕,我一直在你的身边。
厕所和教学楼一个方向。恒远果然一副虚脱的表情从厕所里走了出来,见到我,还和我挥了挥手:“霖姐!”
我朝他那个方向走过去。
“找我有什么事吗?”恒远笑着迎上来。
谁找你?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思维定式吗?
我直接将手覆上他的整张脸,将他颇为猥琐的表情推开道:“不是我找你,是你篮子哥找你,快回去看看。”顺势把他支开吧。
大约快到月中了,月亮很是圆润。
这孩子的表情果然很快就消沉了下去:“哦……那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我是去找金老师的,你放心。”我笑着说。就单单看金海凌擒拿人的手段,也算对得起他的年龄。和他招了招手,我便向教学楼赶过去。
可是我去教学楼的真正原因,却不能告诉恒远。
……
一路乘着黑暗来到了天台,只觉得忽然眼前一亮。月光撒在旗杆子和建筑物上,将轮廓映在地面上,月光如水,楼房、旗帜、男人的影子交叉在一起。目光里的人背对着我,单手握着栏杆,另一只手上星光点点的,像是燃烧着一根烟。
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他转过身来。
男人的眼里满是坚毅,无论如何也看不出端倪来。他的举手投足之间的样子,都还是像极了我心里的那个人。
“我们现在难道就要一直苟活下去吗?”我学着恒远的语气,“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究竟是做什么?你知道吗?”
还没走到他身边,只看见烟丝掐断,被那人直接扔到楼下去。金海凌转身过来看我,悠悠说了一句:“你不喜欢烟的。”
没接他的话,我直接说:“感染者从不杀人,感染者的行动也很受限。他们充其量是负责病毒传染,撕咬一个人,达到将其感染的目的。
但是病毒对受感染者也有选择,一群普通的人类在接受了一代病毒后,只有极少数死于病毒感染,大部分人直接变为一代感染者。一代们畏惧阳光而在黑夜里十分兴奋,但是即使是在黑夜里,他们也只是充满精力地去撕咬罢了。可二代感染者不一样。
二代感染者的病毒筛选条件十分苛刻,以至于在十几个孩子里,只有一个人可以变成二代感染者……从外表来看二者也不相同。一代感染者皮肤泛青,二代感染者皮肤泛红。一代感染者的毒液带有扩散性和腐蚀性,呈现绿色。二代感染者的毒液带有刺激性和筛选性,但扩散性差一些,呈现紫色。一代感染者两眼无神但瞳孔没什么变化,二代的眼睛瞳孔变小,眼白则相对变大。
再说到生命力,一代和二代都没有办法直接死亡,即便是断手断脚,但只要头还在,就都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阻止他们撕咬——就算是断头。断头之后,身体的活性迅速下降,头却已经会撕咬。他们唯独害怕温度高的东西,尤其是火焰。也许是高温可以抑制病毒扩散的关系。”
一口气说完,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
“你观察的很仔细。”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对你说这些?”我拽住他的衣襟,“我有些冷了。”
他见我说这话,愣了半晌,说道:“你已经解读到哪一层了?”他随即将外套脱了下来,递给我。这个动作显然是刻意的,似乎只是为了故意给我看一样。
我指了指他手臂上仍然没有好甚至恶化了的伤口:“每天清理伤口很麻烦吧?你穿好衣服吧,看了伤口就行了,我们也不必再绕弯子了。”
“……”金海凌窸窸窣窣地穿好衣服,随后又试探性地问:“你认为这一切是我做的?”
“哼……”我不看他,“我知道你昨天晚上在体育器材室里。你忽然决定到我们夜晚组也是有原因的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怀疑的我?”他向我这边走了几步,我便向后退去。
最后实在无路可退,我直接拔出了自己的枪:“虽然也是最近这几天才知道的,但一旦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也就连起来了。
一开始烹饪课开始,到后来的野猫袭击人,其实也是你的原因。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在煮咖喱。咖喱不是能一下子就煮好的,你在那里待了很久。你让我吃的饭里,恐怕就有你散播出去的病毒。
你第二次见到我的时候根本就不是担心,而是很不可思议,因为你没想到我还活着,所以抽取了我的血液样本。原本你也不过是为了打算将知道我舍友去向的人杀人灭口吧?再加上手机也莫名其妙在你的手上。当时我也被你们所谓的检查懵昏了脑子。你的职位真的很完美,烹饪课老师,感染者消除队队长……
你是在去宿舍救我的那一次受伤的,可是你却否认了,因为你不能暴露自己不会被感染的特性。有什么人会在病毒感染之后没有任何的问题?那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我总结。
他不慌不忙地看着我,满眼的欣赏和笑意,似乎我在他眼里,从来都是被他看穿的。在我黑洞洞的枪口之下,他还是这么冷静……
“据说你上一次为了杀死那一只二级感染者,花了整整一个弹夹的子弹?了不起。不过,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吗?”
我一愣,仔细回忆:“自然不仅仅是这些。你是老师,又是队长,因此你十分了解这所学校,你称现在的处境为游戏,说明你极度的自信。
直到现在我才理解你的那次所谓的失误,因为你压根儿就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之后再在行动中将所有人都骗到那堵被环环机关包围的墙上。所以是你害死了包子。”
一阵晚风吹过来,他打了个哈欠:“嗯,你说的没有错。包子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但是也很自私,所以我就趁乱杀了他。这座城市的监管者会及时处理尸体的,原本我们就是郊区,这附近,山很多。”
我怒视他:“那篮子呢?你把那么多生病的人变作了二代感染者,更是一次次让篮子涉险。”
“喂!那个可不关我的事。”他顿时一脸无辜地看着我,空气里夹杂着一丝尴尬。也不知多久了之后,兴许是月亮被乌云遮挡住的那一瞬间,他才阴翳着半张脸开口:“你说的没错。我一方面利用自己的权利悄无声息地杀死很多人。一开始的时候也是,到后来一方面引爆瓦斯,触发断电装置,一方面又将提示词扔给恒远。其实那一次我是想将所有人怀疑的目光转向恒远的……你不用反驳我也知道。你和恒远一直都在一起,所以无论谁怀疑恒远,你都不会。”
“可是你的瓦斯是哪里来的?”我打断他。
“这有什么好奇的?你不是也有几箱酒吗?”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好似自己同我们是一样的人,站在一样的立场上,为了相同的目标所奋斗一样。他笑的时候,我已经丝毫笑不出来。
但如果他的瓦斯同我的酒来路一样,都不过是在病毒爆发前就偷偷藏起来的罢了。
“游戏……这不过是游戏?”我忍住了骂出来的冲动。我一直以来坚持的初心是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一直以来认认真真保护的人……更生气的是,他把活生生的生命,称作一只……人是动物不假,但是没有人会愿意被称为“一只人”……
一时间,无名的火焰充满了我的五脏六腑,混乱震荡着我灵魂的感觉,我似乎差点从这副躯壳里脱离出来。
差点站不稳,但是金海凌眼疾手快地将我搀扶住了,他抓着我的手臂,一时间不肯松手。
“你是这么想的?把我想成多坏的人了?所有的人都不是我杀死的,那几万个人,都是变成感染者之后,大家一起消灭掉的!你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掌控着感染者的病毒和各种情报,你不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他说道。我想挣脱开他的手却根本无力为之。
“我纵容你们所有人活着。你们现在的两百多人,我都不愿意看到你们死去!这对于我来说怎么不是一个游戏了?这个世界就是一个游戏,你不过是游戏里的一个NPC而已。你怎么可能知道这种感觉?明明是一个不存在的人物,却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
他疯了?我呆在那里。
就像是……何子益对于我?
莫名的,我感觉好怀念好怀念,昊澜国的所有所有……
“这一切都很意外。我的游戏里不该有你,可是你的独特性忽然就显现出来了,你顽强,甚至能够和二代感染者一搏。在这样的关头还是关心别人照顾别人。”话还没说完,一个东西狠狠地砸中了金海凌,只听到沉重的闷声,来不及关心他是不是很疼。
这个黑色的身影就将我和金海凌分开,带我退了十几步远。
那少年稀碎的头发湿哒哒地盖在了额头上,似乎是急匆匆跑过来的,再加上少年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和他干燥的嘴唇来看,我立即想到了什么,正想为他测测体温,便伸出了手。可是他却让开了。
“你懂什么!”他将我护在身后,开始嘲不远处吃痛地捂着脸呻吟的金海凌吼道:“你是什么讽刺的心理,一方面瞧不起我们的生命,却还是被学姐吸引?”吼完又是一阵咳嗽。
恒远说的对,金海凌的罪行不在于杀人的过程,下毒难道就不是错误吗?蔑视生命难道不是错误吗?即便在他自己的眼里是没有错误的,但是以我的角度来看,他就是错的。
他是神,可是我们却不希望有神。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拉住他:“恒远,你不要惹怒他。”他不好惹……只说了前半句。
恒远听到我这么说,反而转头摸了摸我的头,告诉我不要怕。
不要怕?可是……
“你们还不跑?”金海凌已经站起来了,不过他此刻却丝毫没有要限制我们的意思。
我怒视他:“你对恒远做了什么?”从刚刚开始恒远就一直在咳嗽。
金海凌只是渐渐向我们靠近,说了一句:“路安霖,你应该能够猜到。”
“是刚刚的饭?”忽然心脏猛地跳动起来。
“随你怎么想,不过,我随时等着你站到我这边。大不了我毁了所有人。”随后,他便立刻转头就朝着楼梯跑去了。
如果我是金海凌,我此刻还能去做什么?我的秘密守不住的时候,我会尽力去掩盖真相。恒远成了变量,但也成为了金海凌能够攻击的目标……
金海凌的能力是什么?如果我一开始得知了学校的地图和一切的背景,那么按照金海凌自己的说法,这是一个游戏,而我是剧情外的角色。他能够控制病毒,也能控制病毒随时爆发。
对,如果我是金海凌的话,这个时候,我就要去召集队伍,再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我,或者恒远。
“你的选择是错误的,我会告诉你,即使是游戏,也该珍惜遇到的每一个人这样的理念。”我朝他吼了一句。金海凌听见了,脚步停滞了一小会儿,但是却没有回头。
是啊……没能回头,也根本无法回头。我们的理念,又怎么会因为彼此改变?
“学姐……”
恒远此刻已经咳嗽着倒在了地上。
你是凭着什么样的意志跑过来的?我抓住他的手,顿时只觉得他的手烫的厉害。他浓密的睫毛现在已经改在眼睑上,即便是最近恶劣的环境,他也还是一样的好看。
月光下的恒远脸色苍白的厉害,也抖得厉害,这个时候还含糊其辞道:“学姐……我没事儿……我只是累了。”
累了?恒远明明是一个不会说累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