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我怀里,脸上是我眼里的泪水。一声声咳嗽声从恒远的身躯里传出来。
恒远你是不是感染了?是不是很难受?
“我只是,跑到这里太紧张太累了,学姐不要怕。”
一时间我发不出声音。
“金老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学姐喜欢他吗?”
我摇了摇头。只抬头看见头顶、今晚的月亮,很圆。圆月,也象征着结束。因为又一轮新月要开始了。
“我一直一直都很喜欢学姐,就从你总是啰啰嗦嗦地说教我开始的……”
现在好冷,恒远。我握住他的手。
“学姐不要怕,恒远愿意去死,也不会伤害学姐。而且恒远就算是死了,也要跟在学姐身边。”他断断续续地重复着这段话。
恒远……
恒远也在渐渐变冷。恒远,这里好黑,继续做我的月亮可以吗?怎么样才可以救你?
我抱他抱得很紧,紧到永远都不想松开。
“学姐,哭的好大声,但是也……好好看……学姐总是和外表不一样……”
我哭了?我这不是悲伤,只是愤怒。
“学姐……看上去……很弱小,其实……真的……很强大……”
不要再说话了,恒远。我一边摸他的头一边说。怎么办,怎么办?他早就下手了,早在我跟他坦白之前就下手了!他直接给你们下了病毒,我还是迟来了一步。
不是学姐的错。恒远如果还能说话的话,一定会这么对我说的吧?
我握紧了手中尚且温热的、柔软的手,忽然就抱着这只纤长的手哭了起来。
对不起,恒远。
无论如何。
黑暗的车库里,地面上俨然是几具尸体。在座的所有人原本都心底有了盘算,政府的不管不顾正是为了让他们自生自灭。那二十米的高墙也是如此,既妨碍了校外人发现动静,二来还让这些孩子们无处逃跑。
原来从一开始,结局就已经是注定的了。他们不过是一场乱动里被利用的棋子,从来没有人想去找到元凶,这样的事情也能安鼓声熄……即便死去的是莘莘学子,即便这涉及到数万个家庭。
说不通,一切都说不通……
车库内的人是愤怒的,因为近期频频出现的广播和必然末路的命运,幸存者已经越来越少,如今已经不足两百人。可更令人愤怒的,是金海凌刚刚的一番话。
他说,路安霖其实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所有的一切都是路安霖的错,恒远一直以来都故作亲昵,但其实不过是路安霖的帮凶。刚刚在天台上,两人却莫名其妙地吵了起来。路安霖已经杀了恒远,无论在座的各位信或者不信,恒远都不可能回来了。
当时就有女生站出来说: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师姐才不可能是坏人。
那女生身边的短发女孩拉了拉她,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情况下,甘愿成为一个强者的对手,而且还是一个有号召力的强者。
篮子和芙儿面面相觑,二人忽然听了这话,只觉得金海凌是在开玩笑。篮子打哈哈道:“老大,不可能吧……”
不可能的,就算将金海凌一直很在意路安霖抛在一边。他是不会挑拨是非的,更不会挑拨路安霖和众人的关系。再者,路安霖和恒远的姐弟情大家都看在眼里,恒远那么喜欢路安霖,服服帖帖的又听话的忠犬模样,谁能认为他们是假的?
那个叫宋诗妍的女孩子还是不肯坐下来,说道:“当初,金老师带着六百多个学生日夜兼程地修建坡道,想要带着我们逃到校外,可最后可有成效?六百个人都死在了墙里墙外,谁知道您当时做了什么手脚?反倒是师姐,她劝阻我们不要冒失,不愿意去的人组成物资组,这下子我们三百人才有了活路。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回来了,那六百多个人却没有回来?”
这副振振有词的样子,叫金海凌和篮子均一震。
其实关于那个事情,还有隐情。所以金海凌反而笑起来。
“其实那个时候,发生了很紧急的情况!”篮子也管不了很多了,“当时登上墙上的六百人里,几乎一半在同一时间点变成了感染者,所以才会死了那么多的人。因为感染者对人的气息极为敏感,左扑上来一个右扑上来一个,最后六百个人活下来的,不过我们三十几个人。”
当时幸存下来的三十几个人均点头,极力地证明这事情不假。
金海凌笑了,站起来说:“就在我们努力地想逃出去的时候,路安霖在做什么?她似乎知道一切的样子,她可是能够徒手解决二代感染者的人,这就已经不简单了。我不知道同学你是不是太单纯了,有些人表里不一也说不定,就比如她时时刻刻照顾你们,其实也不过是为了伪装自己呢?把这个世界当做游戏,难道以她的实力不是轻轻松松吗?”
篮子彻底迷茫了,这样似乎说得通,可是如果是这样的,那路安霖又为什么特地去救那几个女孩子呢?
宋诗妍也站在那里一时间没有话说,局促不安之间,身边的吉米拉了她一个,她这才讪讪坐下来。席地而坐。
众人大清早儿的就已经被叫起来了,只是一起来,金海凌就告知了他们这样的消息。只是无论如何众人都没办法相信。那个女孩,那个一直温柔的女孩子会是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
他们在等,在等她亲口说出真相。
灰色的云朵汇聚在校园上空,一股不详的气息逐渐凝聚。似乎有什么改变了,但是没有人察觉到,这冥冥之中注定的结局。
车库的门被打开了,狂狷的风席卷着些许树叶和尘土,刮进车库里。漫天的黄沙飞舞之间,一个身穿迷彩的女孩子,站在那里。背光里看不见那女孩的表情,有些许光芒从女孩的轮廓边上射进来。车库里众人也都意识到有人进来了,很快人都聚集过来,形成了很自然的一条道路来。
路中间缓缓走进来的女孩子没有关门。篮子赶快关好门:“姐啊,今天天气不是很好啊,还是得把门关上。”路安霖没有理睬他,众人见她如此态度,有不少人已经默默的向后退步了。
路安霖只单单从身侧众人的反应里,看出了些许端倪。很明显,就同她想的一模一样。
宋诗妍是第一个按耐不住的,直接上前问道:“姐,恒远呢?恒远去哪里了?你昨晚,昨晚又去哪儿啦?”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了,金海凌也很快走了过来,将宋诗妍拨开说:“宋同学,你最好还是离她远一点的好,她现在的安全性都是未知的。”
果真是这样……路安霖忽然觉得心脏猛地抽疼,就像是什么东西在蚕食着她的血肉。哪怕是刚刚那一秒,她竟然也还有一丝的希望——希望金海凌没有诬陷她。
这可真是个噩梦……
“大哥,你是不是和嫂子有什么误会?误会要解开,就要多沟通啊。”篮子一句话没有说完,路安霖就捂住了他的嘴。多说无益。
“恒远死了,我花了几个小时把他埋起来,就是这样。如果你们坚持认为我是坏人,那么就现在把我关起来好了。”路安霖似乎是在强撑着。她已经连续三十几个小时没有睡觉了,她此刻就像是脚踩在棉花上一样,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坠入地狱。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们也没办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金海凌抢在篮子说话之前直接说道,他一下令,跟着他的几个人立马就上前禁锢住了路安霖。说是禁锢住,还不如说是搀扶住了。
“霖姐!霖姐得好好休息休息。”这些孩子都紧张无比,金海凌越是那样偏激,他们更加不愿意去相信。
吉米和宋诗妍她们几个也立刻迎上去,之后,更多的人围了上去,大家更关心的,向来都是路安霖的说法。
“大家倒是不必担心我。”路安霖坚持自己站稳,还是一贯的作风,只是面无表情地冷静分析道:“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我虽然失去了恒远,就好像失去了左右手一般。我痛苦到没有办法思考,可是也是在那样一个关头,我忽然脑洞大开,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假设。
这个世界,它真的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说它不过只是某人的一个游戏呢?虽然这样忽然就荒谬起来了……但是仔细一想,我们怎么就不可能生活在一个故事里呢?我们可能只是二维的生物,我们可能只是被一些自称为上帝的人观察着,甚至,我们根本是不存在的,不过是生存~
“我一直在思考他为什么要那样大费周章,但如果这是一个游戏,那么一切也都说得通了。充满漏洞的设置和背景,再加上这样随处可见的情景,让我更加坚定这一点。
仔细想想大家的过去吧,有没有人能够具体地记得自己的过去呢?在座的大家,其实不过是一个游戏里的、没有详细记忆的二维人物罢了。所以那个所谓的上帝,他是怎么想的呢?杀了我们对他的好处究竟是什么呢?
所以我觉得,杀死相对等级的感染者是有不一样的分数累积的,但是只有杀死感染者才可以,杀死人是不行的。而且有有难度的是将一代感染者变作二代感染者的几率也是很小的,而由普通人直接变作的二代感染者似乎更厉害一些,甚至可以不用害怕阳光。所以在分值的设置上,我们可以这样猜测。”路安霖比划着,“杀死人不得分,杀死二代感染者是杀死一代得分的几十倍。而由人变作二代感染者的可能性极低,但是人变的二代得分要比感染者进化来的二代强上很多。”
一向不喜欢正经听人说话的郑西午这个时候倒勤快起来:“那天我和篮子都看见了,你被感染者所伤,却没有丝毫的问题。”
“不是说自己磕的吗?居然是那个死感染者划到的?”宋诗妍忽然怒道,“把师姐的脸划成这样!”
路安霖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点,便说道:“这就是我要说的地方。我可以证明自己没有中毒,金海凌手臂上的伤口有病毒感染反应,所以伤口根本无法愈合。而我脸上的伤口却早已愈合了。”
这句话一出口,金海凌又成了众矢之的。
他不过冷哼一声:“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闪闪躲躲的了,最后在你们死前告诉你们,你们至少猜的没有错。”
“哥,你不要轻举妄动,我们有的是优势。”篮子说道。
今天,是个雨天。
就在篮子话音刚落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脚下一软,竟无意间单膝跪地了。也不止篮子,离金海凌最近的那几个人,有几个甚至是从一开始就是金海凌身边的人,他们也都开始出现奇怪的现象。
那是类似于病变般的过程,这些人裸露在外的皮肤迅速地被紫色的毒素侵占了,毒素蔓延开来,之后,第一批人倒地的人里诞生了第一个二代感染者。
车库里忽然一阵混乱。尖叫声,谩骂声,甚至还有枪声!
“霖儿,和我站在一起吗?这里,很快就没有你的同类了!”说完,便是一阵嚣张的笑声。他什么都不要,他只想要世界毁灭的时候,路安霖能够站在他身边,只要她一个人就可以,那一刻,便是永恒!
路安霖觉得眼前这人是疯了,只说:“我就算只是一个人类,又或者我直接身死了,那也很好,至少我们终究都不是同一类人……”
永远都不是同一类人?金海凌是真的生气了。
只见他挥手之间,不断地有人死去或者变作感染者。
“你还真的猜的很准。我的确是上帝,你口中所谓的那些简略粗糙的世界观,的确都是我一手创造出来的!我是自认为是上帝,可我对你也确实是真心的。等我修改了这个世界,把这个世界里的你,都编写成归顺于我的程序的时候,你就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金海凌近乎疯狂地吼叫着。伴随着他疯狂的叫嚣的,还有一个个孩子倒地的声音,还有篮子呻吟的声音,芙子担心地问话但也逐渐不行了的声音。
宋诗妍就像是杂草一样,生存至今,从未退缩,如今也已经双眼黯淡地倒在了人堆里。她的坏里,是早已变作感染者的吉米。她们,到死也没有将手放开。
也有些不太熟悉彼此的人,此刻也相互依靠着倒下了,墨宝和萧森各自思考着自己最初的理想,缓缓地坐在了地上,也许最初的理想都无法实现了,但是死的时候,身边也有个可以依靠的人,也行。郑西午也是,他在这个关头还不忘来求路安霖,他还是以为只要路安霖开口示弱,金海凌也就没那么赶尽杀绝了。只是霖琊不吃那一套,她只是说:“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太弱小了。
对不起,我连守护身边人的能力都没有。
和路安霖熟悉的那几个人基本上都已经没了呼吸。
在这间车库里,实在发生了太多太多,路安霖只得深呼吸一口。
“金海凌,你并不是我心中的金海凌。”
金海凌却两眼发光地冲过来,两人隔了两三米:“你是在意我的吧?至少你还包庇了我许久不是吗?”
路安霖却不理睬他,只是似乎自说自话着:“我一直都没有感受到,失去了恒远时那样难受的感觉。他走了的时候,我仿佛已经独自一个人了。可的确也是这样,如果没有人懂我,那我独自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不……”金海凌抱住自己的头,“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你明明只在意我一个的。你明明早就知道的,却谁都没有告诉。”
“什么?”路安霖冷笑道:“到现在你想到的也仅仅是这些?我从未喜欢过你。我一开始以为自己喜欢的是你。你冲进废墟里救我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你一定也会喜欢我。明明你是老师,我是学生,我当时还是这么认为了。
可是,现在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将这一切都用火舌吞噬掉。很多东西我都不记得了,以至于我变得颓废和懒惰,但是这并不是影响我成为一个嫉恶如仇的人。我渐渐明白我身边人恳恳切切的话语了,他们带给我的究竟是什么呢?
你,不过是一个代表人贪欲的影子罢了。未来,我不知道还要遇到多少像你这样的人,不过只要是我能够改变的,我就会尽全力地去改变。”
一团火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包裹住了路安霖的身躯。不过神奇的是,那火焰肉眼可见地温和地覆盖在了路安霖的表面。金海凌满脸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因为大量地调用天地灵力的关系,路安霖现在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一些撑不住的感觉。最突出的感觉就是困意。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下,顿时觉得有什么顺着眼角就流了下来,她视线所到之处是一片血色……血色里,四周是尸横遍野,她如今……只得将这一切都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