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裴嘉惠对金运昌给秦怀禄介绍妇人这件事,好像并没在意。依然把秦怀禄当妹夫看待。这就让金运昌有点看不明白,他知道裴嘉惠机谋深,别人想摸清他的底,难。但有一点,他相信秦怀禄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不过,金运昌还是错了,错就错在太把秦怀禄当成自己的人了。
秦怀禄经过这几年世事的摔打磨练,已经懂得了一些处世的道道。当他再见裴嘉惠的时候,不等裴嘉惠问,就说,你让我留心的那事,我回去对了一下,弄了个单子,你看有没有用。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事先誊好的纸张,交给了裴嘉惠。裴嘉惠看完,一拍那张纸说,这就对了,金运昌这个老狐狸,弄了明暗两本账来糊弄我,我得让他吃进去多少,就吐出来多少。秦怀禄有些不安地说,大哥,差不多就行了,我还在人家那里混饭呢。裴嘉惠说,这个你放心,不能叫你受委屈。再说,我也只是想教训教训他。
那天,金运昌从裴嘉惠那里回来,脸色非常难看,一进门就一下把瓜皮帽甩在了桌子上,破口大骂,我日他裴嘉惠的祖宗,给老子找事。我真是倒了邪霉,让他抓住把柄。说完,眼睛怪怪地看着秦怀禄,这一看,让秦怀禄心里一下毛了起来。金运昌阴阴地说,怀禄,你是我女婿,该不会胳膊肘往外拐吧。秦怀禄顿时心虚地说,哪会呢。金运昌阴阳怪气地说,我想也不会吧,这事,是那断子绝孙的人干的,你秦怀禄怕还下不起这个本吧。
金运昌一说这话,让秦怀禄难过了半天。他已经连着娶了两房妇人,两房妇人都没有给他留下一男半女。现在的儿子尧尧,那也是自己用一匹骡子,加上家里大部分积蓄换来的。金运昌这话,明明是在咒自己呀。
他心里那个难受,真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达。那天他破例没有给金运昌打招呼,自己到街上买了一包洋糖,扯了几尺洋布,就直接回家去了。
尧尧已经长到五岁多了,见了他,还有点怯生生的。他把洋糖掏出来都给了他。小家伙高兴地捧着,到一旁吃去了。他又把那块布料交给金兰芳,让他给尧尧做件衣裳,自己就躺在炕上,一边看着尧尧吃糖,一边想自己的心事。
金兰芳当下就三下两下,裁剪一毕,连夜缝制。金兰芳进秦家门多年,未生一男半女,心里就有亏欠。自从尧尧来了,她便殷勤照看,视同己出。但凡尧尧的衣裳鞋帽,都是她一手缝制。那尧尧也懂得人心,在家里就与金兰芳最亲。辛苦了半夜,尧尧的衣裳终于做了出来。
第二天,秦怀禄早早叫起了尧尧,给他穿上新衣,就带他到陈凤开的学堂里来。
陈凤办的学堂,已经开了一段时间。陈龙的儿子来武,女儿来花,陈凤自己的儿子来文,女儿来雅,陈虎的两个儿子来斌,来道,万有财的两个儿子万世安,万世祥,以及附近村庄的娃娃们都先后来上学了。陈凤见秦怀禄领了儿子来,问了年岁,说有点小,秦怀禄说,叫娃娃先跟着灌灌耳音吧。陈凤问起没起官名,秦怀禄说,小名叫尧尧,就叫秦敬尧吧。于是,陈凤就让秦敬尧坐在了娃娃堆里,那秦敬尧没有见过这么多娃娃,开始还有点犯生,可不一会儿,就与身旁的娃娃玩了起来。陈凤让来武领着娃娃们背三字经,自己就和秦怀禄两个人,到另一个窑里坐下来,说开了闲话。
秦怀禄和陈凤一同上学多年,好长时间不见,就有说不完的话。互相问了近况,都感叹乱世之下,处世艰难,一介书生,啥用不顶,还是那掌握枪杆子硬把子的人厉害。陈凤说,他哥弄了那枪来,有恃无恐,对待长工和乡邻,态度蛮横。他担心迟早会惹上祸非。他还是坚持一条,仁爱是最好的防御。秦怀禄说,现如今这世道,枪杆子是硬道理,没理也有理。你讲仁爱,谁对你仁爱。老同学,咱们还是现实点好。说完就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