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平觉得自己的人生亦如此时,正在被一团蒙蒙湿冷的黑雨裹得密不透风。
几天前,他是个忧虑未来的普通大学生,然而考研或工作的选择中并没有穿越的选项。
几天前,石溪村的木匠程杨,和家中哑妻幼女道了个别,要出一趟远门。
常平在图书馆,被一册书活活砸死,头颅浸透在血泊中。
程杨路途上遭遇不测,莫名其妙地失了魂,精神受到重创。
他来到这儿是个可悲的意外,是两个世界两桩悲剧交织后的产物。
冥冥中有一个点,打通了两个世界的障壁,常平作为一个偷渡客过来占据了程杨的身体。
他获得了新生,意识在闭眼后能够再度苏醒,但他的未来也得到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常平现在是一个虚弱无比的中年男人,被困在偏僻的孤村,只有一对残疾可怜的妻女。
他还没有找到金手指,他只能折腾几日后颓丧的在一个雨夜,抱着坛中的女儿,坐在门槛上心中凄凄。
他自认智商并不高人一等,他没有学到什么太实用的现代知识,他连身体都是不堪用的。
他怎么带着妻女在这个残酷陌生的世界立足?
常平低下头,看着坛中小女烛光中微微发黄的头发,眼中有着哀色。
很自私地想,他可以养好病后,逃离这里,摆脱掉这两个累赘。
可如大部分小说中一样的话,常平还能在这里哀叹命运,可身体主人程杨已经永远闭上了眼,舍掉了他牵挂的妻女。
一具尸体和借躯转生,如果常平不做些什么,对于死去的程杨来说,有什么区别呢?
他是个现代普通的年轻人,他有着自己的是非观,他觉得是自己欠了程杨,他觉得如果自己逃掉了
很无耻和不负责。
这几日的相处,对于辛劳照料他的女人和年幼天真的小女,他也舍不掉了。
常平眼神中带着迷茫,面对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夜雨,夜雨……
恍惚中,常平嘴中喃喃念起了诗句:“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涨秋池……
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立于一片灰雾茫茫,低头看着一池秋水点皱万千,缓缓升起。
这雨,太大了啊。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常平同那位诗人一样,被这夜雨阻隔,却不止千山万水和生死,还有两界遥遥。
他不敢去想,自己父母得知自己的死讯会是什么样子。他此刻虽然尚在,但余生可还能找到回家的路?
这些流传千古的诗,少年记诵,不解其意。此时无意中从脑海伸出冒出来,便字字搅动心肠。
那位被夜雨包围的失意大诗人,当初苦楚尚且言犹未尽。常平愚钝,也只能诵些前人诗词略表心怀。
常平的目光已经迷失在了夜雨黑暗之中,只有耳朵里的滴滴点点和水声搅动。
便又是一首;“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少年一梦,睁眼便是病榻不惑之人。
常平诵诗时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念完后也是精神恍惚,柔肠百转,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这样的哀怨没有持续太久,常平马上被自己袖子的拉拉扯惊醒了。
常平低头一看,正对上女儿大大的乌亮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