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轻拂。
随着林憬还的离去,四周的气温开始回暖。
夏卯鬓角挂下两滴冷汗,口中发出耋耄老者般长长的吁叹。
甩开扯乱的两把野草,拍去手上的泥土与草叶,居然带出一颗前几日她打人丢下的盐豆子。
沾了露水湿漉漉地,外头一层薄薄的豆衣变得软塌塌,欲落未落。
“二爷……”夏卯登时想起前事,匆匆迎头赶上。
知情不报罪加一等,这是血陵卫的铁律。
无论出现哪一条疏漏,对此时的夏卯来说,都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
“还有何事?”
在浓浓的夜色之中,林憬还缓缓停下轻捷的脚步。
“二爷成亲那晚,我奉命将绣桂湃在水里,不巧打这河里救下两个女孩子。”
听到“不巧”两个字,林憬还便晓得事情有异,当下听住了。
“是住这边巷子里头的,半夜里被一个会功夫的男人打晕了拎出来,扔进这河里,也不知有何解不开的怨仇。那对姊妹姓素,大的十四,小的十岁,不过是平头百姓,可又不知为什么,第二日竟被伯侍郎家来人给接去了。”
那晚夏卯偶发善心,从河里将两个女孩子打捞上来,谁知竟被反咬一口,好在她撒腿跑开了。
事后,夏卯自知犯蠢,为救下一对中山狼大为懊恼,遂到了白天得空便悄悄回来打听,谁知竟亲眼瞧见伯侍郎家的马车停在巷口,将那两个女孩子接了去。
林憬还听罢,本不很在意那些陌生人的恩怨,可细细忖度之下,却又觉着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你先去罢,此事回头交接给其他的人,教他们查一查。”
夏卯领命,便做自己的正经事去了,趁着夜色尚浓,飞也似地往冷家赶。
至那附近巷子,却见鸡狗不闻,倒是四下里叫春的猫儿不少,“喵呜——呜——”此起彼应,叫得人毛骨悚然,像要打起来似地。
当下灵机一动,去卖鱼的铺子暗搓搓弄了几尾鱼,不想竟招来一群野猫,数一数,居然有十几二十来头。
夏卯打开米袋子,一股儿全兜了,一头不落,又抱走了人家堆在户外的柴禾,摆了几十文钱在那家的柴垛上。
万事具备,遂打后门悄悄潜入冷府。
找到冷四姑娘的院子,在不远处逡巡了片刻,见无异状,便藏身于太湖石的假山背后,在那些猫的尾巴尖上拴根柴爿,再拿火油点了,一头接一头地放它们走。
猫儿们大约觉得新奇,一边撒开腿奔跑开去,一边还不时地回头去看尾巴上拖着的柴火,一路又蹦又跳,卖萌打滚,玩得不要太起劲。
眨眼之间,二十来头野猫四散跑得无影无踪。
夏卯拿土踏灭了火油,闻着四周夏虫唧唧,机巧的身影轻燕般掠过院子的粉墙,只见正面一排五间房舍。
按着大户人家的规矩,夏卯揣测着往西梢间去了。
无声无息掩了房门,室内一团黑魆魆地,夏卯却仍辨得清方向,只隐约见大床脚踏上坐着两个守夜的丫鬟,正倚在螺钿大床脚下歪头酣睡。
大床上挂着绡帐,床上一枚纤巧的身影横陈,不用想定是那冷四姑娘无疑了。
夏卯在深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笑了笑,灵猫般走到窗前,先将窗户推到洞开。
然后返身走近大床,经过两个守夜的丫鬟身边,跨步上床。
对准冷四姑娘香梦沉酣的玉体,一脚挑了过去。
“扑嗵~”
窗外廊下有物体沉闷的响声传来。
过了一会儿……
“哎呀哎呀~”一个娇软隐忍的声音倒吸着冷气,带着惺忪的困惑,“咦~来人,来人呀~”
叫了几声,靠着大床的两个丫鬟先后醒了,一顿迷惑张望之后,循着声音摸出去,见冷静颜倒在屋外的地下,爬都爬不起来,唬得不知何故:“姑娘,您怎么摔在这儿?”
话音才落,冷不防听得外头四处有人高声乱喊:“了不得,走水了~”
冷府乱作一团的时候,夏卯与猫儿们早已纷纷跃墙而出,在巷子之外转身,朝着红彤彤火光冲天的冷府方向,解气冷哼:
“树大必有枯枝,人多必有白痴,今儿夜里你们还想睡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