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
林令言和齐白氏的信就压在沈子钦的桌子上,商队已经走了,他却没有敢捎带上这两封信,更没有敢说令阳血书的事情。他怕,怕若真是林家率队在北境捐躯,他如何去面对这寡母孤女的殷殷盼望?他如何退回这两封信来告诉她们,你们的丈夫、父亲、兄长,可能已经在北境战死?
只因佳人芳心许他,我醉酒坠马,而我沈家权高位重,迁怒林家,令其率部三千于北境,而他们,已战死疆场,不会再有回信,也永不会再归家了。自己,怎能忍心说出这样的话。
沈子钦看过那三千人的名册,皆是迁移至清河的外来人,都无权、无势、无背景依仗、无显赫名望。就是死了,也像是投入大江中的石子,激不起任何风浪。他沈家,是打定了这三千人生死与否,都不会波及自身的威权。
这几日沈子钦苦等北境的消息,辗转反侧,却又想不明白。
徐平疆与李夺在北境多年,素来不和,当年林珏痛打捡尸人就是折的李夺的面子,徐平疆将林珏、林令阳派给李夺,本就是想让李夺收拾、报复,但李夺拒不派遣,八成是李夺并不知道清河发生的事情,只知道清河与徐平疆交好,这般特批了能打的林珏过来,又分到他的麾下,是以为要分他的权、夺他的功呢。
李夺是名悍将,打仗在行,头脑倒是一般,皇帝知道他愚笨可忠诚果敢,徐平疆在北境是一家独大,为了削分兵权,又有李氏皇妃在京,这才将李夺放到这个位置。听闻李夺一直打压林氏父子,只戍守不发,那人又最是执拗,连兵部推行的兵马政都要拖了再拖、没办法了才换新政,如今怎么会改了念头、派林氏出战呢?
已是二更天了,沈子钦无心用膳,越发坐立不安。
“大公子,”母亲身边的郑妈妈忽然来叫,“夫人叫您过去呢。”
沈子钦略一沉吟,也不知母亲这个时辰叫自己过去做什么。“好,我立刻过去。”
清河郡主已用过晚膳,端庄秀丽的坐在短榻上等着儿子,“钦儿,听说你在查北境的事?”
沈子钦刚刚站定行礼就听母亲这样说,倒也不知道是身边的哪个人嚼的舌头,但母亲既然全然知晓,自己也只能应承下来。“是,母亲。”
“你父亲在书房正议事,此事便由我来说与你听,”清河郡主抿了口茶,将茶盏轻轻放在桌上,“叫你的人回来,不必再查了。”
“母亲……”沈子钦刚要争辩,清河郡主抬抬手,叫身边的人尽数都退下,直带上了房门她才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凌厉,“我知道,你与林家的素有交情,此番你伤重,但对于你父亲将林家父子调往北境却颇不满意……”
“子钦知道,这是父亲、母亲心疼孩儿。”沈子钦忙辩解。
“你是我养大的孩子,”郡主威严的看着沈子钦,淡淡的说,“与林家的相交没几年,倒学会搪塞你的母亲了。”
郡主言辞平淡,沈子钦心头却如同压了块石头,不敢动作也无从作答,生怕触怒母亲再节外生枝、波及他人。
“你是清河郡未来的主人,若有人冒犯却不予处置,那你又如何做得清河的郡王?”郡主缓和语气,略为无奈的与儿子说,“林家的若此次能在战场上归来,前尘往事是大可以一笔勾销的,只是他们福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