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判决的时候,周吉都在盼着那个女人出来给他做证,这是他证明清白的唯一机会。他没钱请律师,法律援助中心派来的律师也没和他见过面,听说只是看了他的案宗,递上一份书面的辩诉材料。
判决那天,同监室的难友就开始断言他没有好下场,他们给他分析,他是被龙家送去警局的,没事都会罪加一等,再加上法官有一半都是出自王家或与王家交好,龙少爷是王家的舅甥,你狗胆包天去龙少爷的生日宴捣蛋,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有,又一个犯人补充道,“看你的号码,是快到中午才能排上,那是最倒楣的时间,法官审了一上午案子,心情都不会好,一定会重判。”
“我是被冤枉的。”周吉大声道。一屋子犯人都笑了,“进这里来的个个都说自己是冤枉的。”周吉不服,“我长得像小偷吗?”他问,“谁天生就是小偷?”一个上了年纪的犯人回答他,“谁一开始不是个想上进的小青年。”
周吉不说话了,说什么都是徒劳,这里的人都是像他一样等待判决的嫌犯,连自己的命运都没办法掌握在手里,就算说服他们自己是无辜的又能怎样,周吉的心彻底沉到了底。
难友的话一一得到验证,周吉在法庭外等了一个上午,快到午餐时间才轮到他的案子,法官姓王,只是匆匆走完了流程,下了判决书,是最长的三年,然后王法官就和书记员一起去吃他们被耽误的午餐,而周吉直接被警察押往服刑监狱,开始他为期三年的刑期。
这三年牢狱生活周吉此后再也没提起过。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当他三年后踏出监狱大门的时候,他就决定把这一段记忆全部封存起来。他本意是想完全抹去,后来他发现那是不可能的,他只能闭口不谈,假装当它不存在。
这三年来父亲没来探视过他,父亲对他这个儿子彻底失望了吧。父亲本来就对他不满意,因为他考上庆大而有所改观,现在一下子又被打回了原形。母亲和妹妹来过一次,母亲原本丰庾的脸庞迅速凹陷下去,妹妹原本闪着光彩的眼睛也黯淡了许多,他们隔着厚厚的玻璃,也说不了什么话,只是告诉对方自己很好,不用担心。但是他们当然过得不好,他也一样。
周吉换下囚服,穿回三年前他被抓走时穿在身上的那套侍者的衣服,当监狱的铁门在他身后关上时,周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他自由了。胸中涌起一阵兴奋莫名的感觉,但只一瞬间就消失了。周吉从来不是乐观的人,非常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糟。
周吉找到一个公交车站,他盘算了一下回家的路线,决定先到市区再说,幸好好心的王警官给了他几块钱零钱,不然他连回家的车钱都没有。。f9a40a4780《》 @ Cht of 晋江原创网 @
他不太想回家,他不想面对他的父母,但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可去的地方,也只好先回家再说。
家里的情况出乎他的意料。
父亲躺在床上,已经半身不遂,看得出还是想骂他,但口齿已经不清,周吉知道,这是中风的症状。
母亲把他拉到外间,告诉了他事情经过。在他进去之后,父亲嘴上没说什么,但酒喝得更多了。结果一次出车到外地,在中途发了脑溢血,被人送到当地医院。本来动手术需要家属签字,但当时身边一个家属都没有。好在周吉他妈这次当机立断了一回,在电话里就向医院保证,不管手术结果如何,绝对认命,请医生马上动手术。等他妈借了钱赶去的时候手术已经做完,医生说,晚一步,命都会保不住。但十几万的手术费就这么欠下了。
父亲不能跑车了,家里收入就断了,母亲现在一天赶两个地方做家政,还得照顾父亲,只能维持生活,还债就不用想了。当时为了应急,所有的亲戚朋友,都被周母借了个遍,现在全都躲着不敢见了,这一回算是一次性把人都得罪光了。
“别担心,妈。我明天就去找工作。”周吉伸手在母亲胳膊上握了握,一把就圈了过来,满手都是骨头的硬度,他心里一酸。
以前的记忆里,母亲是圆润的,父亲虽然脾气暴躁,但家里一切都是他扛下了,母亲什么都听父亲的,虽然没什么话语权,但也没什么好操心的,现在得靠自己了。
“小利呢?”周吉回来半天,没看到妹妹,现在放暑假,妹妹应该在家的。
“小利还没下班,她知道你回,说今天会早点回来。”母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