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记——金炎之过往。
记金炎上:
“你父亲姓金,而我又姓严,不如叫你金严罢......”
金夫人弯着腰看着摇床,托着下巴喃喃道,回头又望了眼丈夫。
金将军双手负在身后,边踱步边道:
“金严?嗯,夫人觉得好便是了。”
金夫人点点头,转回视线看向儿子。
“金严......”
金夫人于掌心仔细描摹着二字,斟酌片刻后道:
“写出来不太妥当,不如唤作金炎,如金日炽炎!”
“好!”
金将军不由开口道,走到摇床边上饱含期待地与夫人一同看向儿子:
“愿吾儿如冉起之烈阳,为国照出一片光亮!”
“好好的扯什么‘为国’?炎儿,不听你爹的。你自己高高兴兴就成,娘可没什么鸿鹄大志要吾儿去做的!”
金夫人说着,随手轻轻拧了丈夫一把。
金将军小吸口气,瞅见夫人蹙眉,便马上搂住自家的夫人,改口道:
“听你娘的,我什么都没说。”
金夫人噗嗤一声轻笑起来,看似不太情愿地回抱住丈夫,头靠着他道:
“我只求简简单单便可,平平淡淡才是真嘛。”
...
记忆之初,便是一道嗓音偏低的温柔女声传入耳中。
金炎看到眼前一位眼神含笑、满面春风,又不失威严的年轻妇人与她身旁站着的青年将领。
记忆中的母亲眉不怎么皱,而是时常舒展开、弯如一道新月,然后身子紧密地依偎在父亲身边。
那时,多少人称赞他们郎才女貌、神仙眷属。
一位在外漂泊的女子蒙幸嫁与少年将领的故事一时为当地所传唱,惹得不少闺中待嫁的女子心慕却无法手追。
不过美好总是有限的。
老天嫉妒幸福的人,给了他们一个考验,而他们也“成功”地在考验面前败下阵来。
...
“夫人,近日又起战事,怕是会持续许久。”
金将军叫人把金炎带走后,传来了夫人。
金夫人沉默不语,行礼后抬起头来等待着下一句。
“摛掞,你且听我说。如今本朝打来,身为将军,定是要反击的。”
金将军缓口气,放慢声音道:
“而且,如果叫人知道将军夫人是本朝人,便是在厝火积薪,以后于你、于我、于我们炎儿无半分好处。”
金将军小声在夫人耳边说道:
“况且前些时日有人在查你的行踪,怕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在我这儿试探呢......”
金夫人沉默不语。
“于公于私,这战我得去。我一走,暂时不会有人怀疑。而你只要不出去,没人敢在将军府造次。”
金将军叫来下人,把府里除正门与进物资用的侧门外所有出口封住,并派人排班巡逻。
恰好小金炎趁周围忙着从房里跑了出来,手里拿着前不久得的小玩意儿,向父亲展示一番。
金将军接过他手中的物什,总觉眼熟,金夫人见情况不妙,赶紧抱走并安顿好儿子。
待她回来时,发现丈夫坐在石凳上,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放的物什,仿佛在审视“罪证”。察觉到夫人回来,才笑了笑,道:
“你又带炎儿出去了?”
...
“那你是要把我们“囚”在府中吗?”
金夫人冷声问道,等待着丈夫的回答。
“掞儿,我刚刚已经解释过,你和炎儿先呆在府里,教书先生也不必叫了,一切等战事稳定再说。”
金将军本以为自家夫人很难说服,照她的性子怕是要闹上一闹,谁料金夫人竟然点头同意。
“好,先听夫君的。”
金夫人轻轻点头,温柔地笑了笑。
不着痕迹地行好礼,告别完夫君后,金夫人独自一人回了房。
另一旁,金炎正在房中等着母亲。正好,玩腻的时候母亲来了。
小金炎跑了过去,瞄到母亲衣上一片灰尘,像是刚刚摔的,马上用手小心翼翼地拍掉。
“炎儿,这是不小心蹭上的灰,不妨事。”
金夫人看到儿子后马上调整了表情,脸上的愁容被压了下去,她一把抱起儿子。
“我们炎儿以后定要当一个有担当,有作为的男子才好。”
金炎不懂母亲为何要如此说,但他本能地点点头,比划着自己已经知道了。
看到儿子这样,金夫人也欣慰了许多。
金炎见母亲眉头舒展了些,小心翼翼地手语道:
“母亲,我听下人说不久后父亲又要去战场,那咱们能不能再去趟街市?”
“炎儿又想去了?”
金炎乖巧地点点头,乖巧的等母亲答应。
“这可不好办啊......上回咱俩偷偷溜出去,要是再晚几步可就叫人认出来了。何况最近战事急,那边都虎视眈眈盯着咱们呢,在府里待着才尚且保的住几分平安,这时候你又想出去,这不是往人嘴边送吗?”
金炎虽然听得迷迷糊糊地,但也明白母亲这番话的意思是不能了。
金炎抿抿嘴点了点头,走到书桌前坐了下来,迟迟才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金夫人看儿子明面上不说,但翻书的速度比平常慢上许多,想必心中还惦念着这事儿。思忖片刻,又把儿子叫过来。
“娘想想办法吧,咱总是要出去的,不能一直囿于这府里!这仗没个准信儿,动不动就突然征兵,一打少则半年、多则数年。困在府里,人都熬枯了。”
金夫人无奈笑笑,想着自己一时冲动背家跟着他迁徏到人生地不熟的那图苏部,不就想离开那个衰败、无聊至极的本朝吗?唯一遗憾的就是刚在老家为母亲守孝完便与父亲不告而别。
父亲不知如今尚健乎?食可顺寝可安乎?
“娘还记得儿时你外祖不叫我出去,条条框框的约束太多了。娘认为,小孩子务必要走出去,见见世面、了解当下,方可乘天地之正、辨六气之别。”
小金炎听的眼睛亮的泛光,爬上床吧唧亲了母亲脸蛋一大口,然后飞速跑回书桌读书去了。
“唉。”
为了儿子这一口,还不知道以后要操多少心呢。
等到检查完金炎的背诵,她这才回了房。
金夫人一路上一言不发,等经过花园时才堪堪停了下来。
严摛掞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盛开地正胜的蒲公英,眼中多了几分柔情。
这蒲公英也算大有来头,当年夫君把这些移种过来可费了不少力气。
“她们”是在将军征战途中偶遇到的。
如柳絮般翩飞于沙场上的白仙子叫金将军倏然想起夫人曾提起过的“蒲公英”,这才带了回来。
原先满满一大兜,等到了那图苏部后也就剩手心一小捧了。
将军小心翼翼地把几片白毛毛压在土下,等了好些时日,也没见着动静。遂请教了府里的侍从,正赶上有个人是乡下来的,见过这些“白仙子”。
将军按那名侍从所说,将她们压在书中保存,等过些时日再把书房藏着的已然干了的蒲公英花盘取出来,摘净小绒毛,轻轻搓出一粒粒细长状深棕色的种子。
正因这些种子,如今才有幸见得眼前这片景象。
金夫人只逗留了一会儿,暂时缓了口气后便动身离去。
甫一回房,果不其然见到正负手而立的夫君,方才缓出去的气仿佛又生了心智般自己跑了回来,心中闷闷的。
两人纷纷停滞了下来,金夫人垂下头呐呐开口:
“夫君,既然要把我困在中闺,那你就不要再进来了,免得我把你敲晕再带着炎儿出去。”
金将军知道这是气着呢,心下叹气,不过站的却离夫人更近了些,道:
“是我太过冲动,鲁莽之下竟不过脑袋就让这些混账话秃噜出来。”
金夫人见他如此,神色微微缓些,片刻开口道:
“我气的不全是这个,你想想你还说了什么。”
“难不成是我没带上你一起去?”
金将军话一出口,夫人神情有了变化,看来问题出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