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得不巧,两个遇上两位公子从里头出来,同她打了个照面。互相见礼后,其中一位着青衫的公子道:“这位是……”
他算得上是眉目俊朗,加上言谈有礼,举止谦和,瞧着十分面善。
一旁人小声提醒:“切莫唐突,这位乃是府上谢夫人。”语毕朝她抱歉道:“子朝是新任大理寺丞,初次前来,多有得罪,还请夫人莫怪。”
原来是安家女,怪不得这般忌讳。韩子朝瞧着她,眼底盈着笑意。
明明梳着妇人髻,瞧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极为精致的面庞似是春日繁花,明媚动人。
他作揖请罪,对方没听到似的,若有所思地念着:“韩子朝……”
她是记得此人的。韩子朝小不得谢元桢几岁,是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因倾慕于谢婉,耽搁了好些年,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可怜归可怜,横竖是个得罪不起的主。她回过神,方莞尔:“小事罢了,韩公子不必介怀。”
她回得坦然,韩子朝可就没那么淡然了——她既不认得他,怎知道他姓甚?他出生微寒,哪认识什么安家女?难不成是他听错了?
他想得出神,眼光停在她身上许久,直到旁人提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
两方别过,安然朝屋内走去。
谢元桢书房布置清简,没什么华贵的装饰,唯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身后的约有□□尺长,一丈高的书柜,密密麻麻填得毫无缝隙。
安然不由感叹,状元不是白来的。谢元桢已天资过人都这般勤恳,那些资质平庸之辈怕是一辈子都读不到头了。
谢元桢早早便注意到她,放下手中的公文抬头问:“夫人来有何贵干?”
他面色冷淡,安然深知她不喜见到自己,不怒反笑:“贵干谈不上。妾身怕夫君劳累,耽误了身子,这才下厨做了些吃食。”
话音刚落,外头似有来人,她见谢元桢起身相迎,便顺着目光望去。
来人是不是旁人,正是谢婉。只一眼,安然便觉着喜欢。谢婉妆面素雅,身材纤瘦,弱柳扶风,一身水绿色的衣裙,飘然若仙。
再看看自己,明明比她长了一岁,却比人家矮了足足一头。她暗自悲愤。可事实如此,她能如何?
小姑娘可是极有教养的,见到她忙福身见礼:“嫂嫂也在,真巧。”说罢眼光落在她挽着的食盒上,面露难色。
安然见她身后丫鬟手中也提着东西,当下就明白了:“妹妹也来送吃食?”
谢婉微微颔首:“小妹不才,做了些桂花粥给哥哥尝尝。”
桂花粥?倒是英雄所见略同。谢婉是谢元桢的心上人,她不敢与其抢功,于是揉了揉鼻子,讪讪道:“妹妹有心了。你们兄妹定有话要说,我先行一步,改日请妹妹吃茶。”
这话叫旁人诧异,以往的安然面上温婉,嘴巴可是不饶人的,哪有这样平白让步的时候?
她生来就是好脾气,便是程颐闹她不开心,她也只不过发两句牢骚。如今叫她拿出姿态去压着旁人,难上加难。
谢婉怯怯地瞧了她一眼,只觉得这位嫂嫂稍有不同。就拿穿衣来说,她素来喜着华贵衣衫,发式也是一丝不苟的,却莫名透着股小家子气。而今穿着清简,竟意外的俏丽活泼。
安然没多说便离去了。谢婉眉头微拢,低声问:“方才阿婉可是将嫂嫂气走了?”
谢元桢早早收了眼神,满不在乎道:“她没什么可气的。”
他应着,心中早有决断。安然无事献殷勤,恐怕是另有所图。这女人看起来柔弱,实则心思深沉,他万不可掉以轻心。
谢婉不再多问,吩咐丫鬟将粥摆在案上,替他盛了小半碗。谢元桢坐下来吃了两口便搁下了。
“可是不合味口?”
他摇头:“一会儿再用。”
他向来宠妹妹,至今没叫她失望过。明明不喜甜,却总是硬着头皮去尝试。
她也不勉强,撤了碗筷,抬手替他磨墨,“母亲的身子好些了,近日总闹着要来小住,不知哥哥是怎么想的。”
谢元桢看着公文,没有明确表态。
她知晓他不乐意,可也不忘提点:“自上次同嫂嫂起了争执,她老人家便一病不起。如今好容易大病初愈,这会儿正想回来讨个说法。哥哥不如同嫂嫂通个气,叫母亲面儿上占点便宜,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谢元桢摇头:“暂且不急。”
他有他的盘算。
安然是安贵妃的妹妹,背后又有程颐撑腰,她在府中一日,就得给她一日的体面。
这般情势不会持续太久,务必得寻一得恰当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