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他说完，步履如飞的萧靖走到马车前，一把拎起他的衣领，把人扯起来扔进车厢里。

没错，就是扔进车厢里。

钱字桥的袍子原本就宽松，因为装逼又散着最上头一个扣绊。这么一提一扔之后竟然露出来一大片肩颈，是为春光一片。

春光灿烂中钱大美人龇牙咧嘴地连声呼痛：“萧子安，你真以为你是王爷我就不敢揍你了吗？”

萧靖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试试？”

“我是哪里惹到你了？”钱字桥掂量了一下，选择揪着衣襟装委屈。

“你说呢？”萧靖的眼里能冒出火来。

就在方才，紫霄殿上，皇帝意味深长对他道：“子安啊，自古以来王侯贵胄有些……有些特殊癖好算不得什么，但是不可耽误了终身。萧氏天家，向来子息单薄，朕膝下五子最终不过华儿和章儿二人，而你父亲只留下你这一缕血脉。虽说你有了个阿念，算不得无后，却少个嫡出的世子啊。何况钱家公子算来还是你的表兄，有些事适可而止吧。”

皇帝虽未言明，字里行间却认定萧靖二十五岁高龄不娶王妃乃是因为“狐媚”缠身，而这个狐媚嘛，嘿嘿，自然就是日日伴随左右的“钱美人”钱字桥咯。

钱字桥很是“妖孽”地眨了眨眼睛：“你这一个带着拖油瓶的未婚先育将为兄名声都给败坏了，我尚未找你算账，你哪来的底气责怪我咯。”

“好。”萧靖忽地一挑唇角，露出一抹笑来，“此事算不得什么，那么他是怎么想起来将勘鉴院沈问之女赐婚于我的？”

“啊？那个老姑娘？”钱字桥眉眼一弯，连惊讶都没，就笑了起来，“这沈家女儿自幼养在南蛮山野，算起来今年差不多二十有三，不折不扣一个老姑娘。哎，我可不认识啊，诶，皇上是怎么想起来把她赐婚给你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情还是值得庆贺的，勘鉴司掌握着遍布整个东川的消息网，你要是娶了沈问之女，堪鉴司不就成了你的后花园了？”

“所以你就设计让他赐婚？”萧靖冷笑一声。

“冤枉。”钱字桥眯着眼，漫不经心地喊了声冤，“我的本事不过是将閭都的美人儿画下来，哪来的本事决定皇帝赐谁给你当媳妇儿啊。”

“《美人图鉴》！”

“喏。”钱字桥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一个牛皮封面的册子，“《閭都美人图鉴》最新修订版。看在你是我表弟的份上免费给你看看。”压低了声音凑近萧靖耳旁，“内部版本，不可外传。”

此时，四岁小公子阿念正被小甲抱着放上马车，一眼瞧见的就是自己的老师袒露衣襟与父亲耳鬓厮磨。小家伙及其讶异地惊呼一声“啊”，旋即用两只小肥手捂住了眼睛，两个眼珠子从指缝里露出来：“父王，你脱钱字桥衣裳作甚？”

“我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小甲见状当场石化，举着阿念不晓得是放下好还是抱下去好。

“叫老师、没礼貌。”钱字桥拢了拢衣襟，伸手把阿念接进车厢内。

萧靖冷冷瞥了钱字桥一眼，翻开《閭都美人图鉴》。

车厢外，小甲一抖缰绳，“驾。”训练有素的马儿迈开腿。马蹄“嘚嘚”声中，马车平稳向前，过皇城护城河，拐进铜雀街。

铜雀街，位于皇城两里开外，是閭都最繁华地段之一。自古閭都有三大闹市，铜雀街，桂香坊，青龙市。

铜雀街多为商铺，吃穿住行样样齐全，是集百货于一处的街道。桂香坊多瓦舍，吹拉弹唱多番娱乐，是为休闲好去处。青龙市多奇物，数载之前南蛮得了一件极其厉害的器物，能将人击毙于五百步之外，仗着这件器物南蛮闹过一回，后来不知为何这器物突然不见了，犹如它的突然出现，之后东川大陆的江湖人士和名门望族都悄然入閭都，前往青龙市，只因为有传言此物曾在青龙市现身。

马车行进道铜雀街，街道上行人如织，人们笑靥如花，相互打着招呼，吆喝着买卖。大赫安稳数十年，休养生息，民富国强，这小日子自然就是蜜里调油，煞是舒坦。

走卒贩夫里头有一名粗衣老汉，肩挑箩筐，头戴斗笠。萝筐内稀落几根白菜叶子，卷起的裤脚上还有田里沾染的泥。一看就是打城郊挑菜进城卖的农夫。

马车徐徐而来，老汉穿人分众款款而至。如果此时有人从空中俯瞰，马车与老汉犹如两颗移动的棋子，注定要在某一处相交。

“第七页，”钱字桥坐在软凳上，随着车子轻微摇摆，随手挑开车帘瞥了一眼，眸底微不可查地闪过一点光芒，“沈依依，年二十三，父亲勘鉴司司长沈问，母亲不祥，似乎是个南蛮村妇，上有一个哥哥沈天，下有一个弟弟沈海。沈依依自幼于南蛮乡野长大，中秋前后入的閭都，尚未婚配，现随父居于罗湖街沈府中。”

萧靖看了眼钱字桥，复垂头翻了几页《閭都美人图鉴》，于沈依依之前是赫勋伯之女苏月盈，后面一页是承恩王之女萧烟然。这两位美女一个端庄娴雅，一个飒爽英姿，各自的生平性格特长简介之上各附美人图一张，甚是养眼。唯独这个沈依依，只有寥寥几行描述。

“为何没有画像？”

钱字桥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我簪花弄粉奔波于閭都各大雅集、花会之间是为甚？无非就是为了混迹美人群中不惹非议，再将她们底细容貌一一打探清楚，添在图鉴之上。这沈依依来了閭都不过月余，不曾去过哪家花会，你让我上哪儿看她长什么样去？”

萧靖不辨喜怒地看了他一眼：“三日后长公主府有游园会，名帖已经送达沈府。”

钱字桥眼睛一亮：“也就是说沈家这位老姑娘会出现在长公主的游园会上咯？你不晓得，我这本《图鉴》要想拥有权威性，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名媛闺秀，哪怕是个老姑娘……哎，长公主与沈问毫无交情，为何要请……哎哟。”

马缰速勒，马车骤然一停，钱字桥一个没留神，哐一声脑门磕上了车框，瞬间肿起一个大包来。

“就算我今儿出门没看黄历，也不至于摔到破相吧。”钱字桥一边揉着高高肿起的红包一边埋怨。

这边的埋怨还没结束，外头一个声音响起：“怎么驾车的啊，把人撞了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