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所言极是,以后,到了长安,有你在身边,我心里也踏实些。”王顸最不愿意提的就是长安二字,但又不得不面对,他说:“虽说出使长安为人质,且是陪着安郡王的人质,算不得两军对垒,但我也是想起来就后怕,谁知道会有何不测之事?”
杜牧耕没有安慰王顸的低落情绪,却问:“贤弟在江陵,可听说那东魏大丞相遇刺而亡之事?”
哦?王顸的肚子里如同落了一块石头,心想,这个人如何连这个也知道?忙道:“略有所闻,不是说乃为膳奴所刺杀么?”
“一个强梁之人,强梁到能把侯景逼走,强梁到孝静皇帝元善见随时让位于他,却死于膳奴之手,这就是高澄,这算不算得一代枭雄?你说,他死得叫不叫窝囊?这叫后世之人如何评说呢?”杜牧耕像是自言自语了,或许他认为王顸尚不能理解这些,又说:“那高澄,也曾让世人知晓了虎父无犬子,既是高欢之长子,又是诸子中最受器重者,其父亡后,大梁皇帝本以为高氏休矣,结果呢?高澄竟能将大梁皇帝与侯景玩弄于掌股间,如儿戏,咱们大梁国高祖皇帝至死不能相信,那反间计竟是一个二十九岁竖子所为。”
王顸在沉默,在想那梁国高祖皇帝之死。
“唉,咱们大梁国的高祖皇帝又哪里能预料到,他饿死台城四个多月之后,那高澄竟死在一个下人的刀下,这就是世事难料,即便是如高祖皇帝那般笃佛信道悟透世间一切,其人生结局又如何呢?”杜牧耕言至此,见王顸呆立在哪里,忙问:“哦,我差点忘记,那大梁国皇帝,真的是你的外祖父?我听他们说的,你莫要伤心哦。”
王顸却问:“你远离京师,身在荒野之中,又远离江陵,如何能获悉这些?”
“呵呵!”杜牧耕不禁莞尔,道:“不要误会了出家人!”
“哦?”王顸不解其意,忙施礼道:“还请大兄悉心教诲。”
“那同泰寺,若无皇家厚爱,如何香火鼎盛?”杜牧耕轻叹一声,说:“佛道之人,其实与你们世家大族子弟一样,也是要奔一个前程的。”
“啊?”王顸几近于失声尖叫,他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说法,忙问:“你们不是青灯黄卷,潜心修行么?”
“兵荒马乱的,风雨飘摇之中,哪里容得你潜心修行?”杜牧耕又问:“假若你三天没能吃上一口饱饭,你还有心思潜心修行么?”
……王顸一时语塞,只剩下点头认同。
“这是因为说到东魏的大丞相之死,扯得远了,还是留心咱们咱下的变局,谁也保不准咱兄弟们能走到哪一步,”杜牧耕又长叹一声,道:“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王顸的心情亦在片刻之间沉重起来。这荒山野岭之中的镇安关驿站,会不会在夜半时分发生难以预测的意外?若是这般艰险,我等何日才能顺利抵达长安?我的人生为何如此波折?难道我今后真能落得一个吃了这顿尚不知下一顿的穷困潦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