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黎花斜靠在椅子上抿着热茶,一旁的齐氏笑容慈爱整了整她身上衣服,温声询问:“这些日子可有让大夫请了脉?” “嗯,昨天就让大夫上门了,一切都挺好的。”黎花抬头笑道。 齐氏松了口气靠回去:“那就好。”满是欣慰。 银铃断了一盘酸枣进门,上面还拼了一些其它果脯,放到黎花手边:“知道你现在好这一口,娘一大早就让人给你准备好了,还有些其它口味的果脯,你自己尝尝看喜欢哪些。” 黎花低头看了眼,心里熨帖极了,拿起一颗赛在嘴里。 “姐姐真是命好。”下方,黎雪突然出声羡慕道。 黎花撑着胳膊歪头看过来,嘴里酸酸甜甜皱了下眉:“我这命,自然是好的,一半靠老天一半靠自己,人,想要得到什么待遇首先就要付出等同,所以,不用羡慕,只需要想想自己做过什么在对比自己得到了什么,你会发现很公平。” 黎花这番话让黎雪脸皮一僵,笑容都变了味道唇瓣抽了抽没说出话来。 黎花不屑的移开视线看向对面黎富仁:“大伯,我需要离开一趟。” “你要做什么?”齐氏抢先询问。 黎花看向她将手放在对方胳膊上:“大伯母不要担心,我肯定会计算好所有事情不让自己有任何危险,也会带上信任可靠的几个人,你们应该知道,我不能等了,也没有办法继续等了。” “花儿~” “去吧。”银铃突然说道。 黎花回头看过去,接触到银铃的目光展颜一笑,她是懂自己的。 齐氏脸都沉了,银铃看向她:“娘,你不让黎花去,我想,她就算是在家里也会坐立不安,吃不好睡不好,你看看她,都成了什么样子?与其如此受折磨不如让她有点目标去做。” 齐氏皱眉始终没办法点头答应。 黎富仁抬头叹息一声:“先不要急,待轩儿跟南风回来再说。” 这边刚说到,那边人就进了门。 黎花抬头红了眼眶,坐在椅子上僵住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黎轩跟南风一前一后,黎轩看到椅子上几天不见的人瘦成了这样心口一疼,快步上前。 南风只能站在远处看着,目光一错不错贪婪的看着,那个心心念念让他心疼的女人就在那里,她需要有个人支撑着,可是他,只能看着,手慢慢握成拳头刺破手心。 “大哥!”黎花哽咽扑进对方怀里。 黎轩将人用力抱住,用力的,一字一顿:“坚强点,莫要让人小看了去。” “大哥!”黎花像个孩子一样哭着。 黎雪端着茶杯的手指慢慢用力,骨节泛白,眼睛直勾勾盯着这么一家人,凭什么她就像是一个外人不受在意。 一圈篱笆阻隔,一座简谱的三间相连小屋,一名被头巾包裹的妇人背着一个小男孩从屋子里面走出来,手里端着黑色砂锅。 一出门孩子咿咿呀呀伸着小手指过去,一名健硕的男人背着弓进来,看到女人和孩子展颜一笑:“你们吃饭了吗?” “这不是等宽哥回来,今天怎么样?” 男人甩下身上东西阔步上前,笑着将她背上的孩子抱到自己怀里,逗了两下高声道:“没什么好东西,不过,弄了点能用的药材,屋子里的人怎么样了?” “高烧已经退了,不过人还是迷糊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像是…花儿~”女人上前给男人摘下腰上酒壶嘟囔着。 “花儿?”男人念了一遍转头看着身边女人,伸手将人揽到怀里,“估计是什么植物吧,这些暂且不用管,毕竟是一条人命,我们是要尽我们所能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男人将孩子放在地上:“逗哥儿自己去玩。” 孩子摇摇晃晃往前跑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健硕男人挑起一旁的帘子进屋,一股发涩的药汤味,屋子很简陋,地上也是坑坑洼洼,但是这一对平凡的夫妻已经在这种地方生活了数十年,他们很安逸也很享受这种生活。 到床头,面无人色的一个男人平躺着,嘴巴发白偶尔动一下证明他还活着,披头散发脸颊凹陷,可就是如此,那轮廓依然展现了他的身份——秦桢。 “娘子,那些药再加大点重量,这身上伤口可不能发炎,不然,就很麻烦了。”男人将床上的秦桢又检查了一遍跟外面人吩咐。 那妇人应了声:“我知道了。” 夜色如墨,远离山沟的汝阳城也是一片繁茂,没有因为秦府的事情有任何变化。 昏暗的书房,黎花抬头挺胸进入,映衬着一盏油灯。 “爹!” 桌后,秦信猛然抬头,看着来人皱了皱眉,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哦,黎花呀,怎么了?可是屋子里缺什么东西了?一会儿爹让人给你送过去。” “爹,秦桢一定没有死。”黎花两步到了桌前撑着胳膊,凝视面前人一字一顿。 秦信一愣,这好几天的打捞寻找已经让他失望了,绝望了,而今黎花来跟他说这样的话,他是能够理解的。 嘴巴里苦涩,嗓子里干堵,唇瓣动了动:“黎花,你要保重自己的身子,爹,没什么指望的了,你这肚子里还有桢儿的骨肉。” 虽然这话颇显自私,可也是真心话。 黎花莞尔一笑,眼中含泪:“爹,我要去找他了,我梦到他了,他想我,想孩子,他一个人很无助很害怕,爹,我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跟您说什么或者保证些什么,也许,在您眼里秦府的今日很不容易,未来更是不能断送,但是在我眼里,只有秦桢才是最重要的,若是没有了他,秦府再大,人生再辉煌还有什么意义呢?没有了那个共享的人,我也不会快乐。” “黎花,你哪里都不能去,你这身怀有孕你要去哪里?你是不是疯了?”秦信一拍桌子站起来喝道。 黎花始终在笑却表达着自己的坚决跟强势。 前院中堂。 “要离府?去哪里?”温氏给秦信拖着外衣意外道。 秦信深吸口气闭了闭眼睛,睁开眼绕过温氏挽着袖子:“不知道,没有明确的决定方向,但是看样子是拦不下来了。” “老爷,她身怀六甲怎么还能这么任性,她说去就去可曾想过冒了多大的风险,若是路上出点问题…”温氏话头突然一止冒出点念头来。 秦信动作一顿明显也是担心的很,可是也知道那个黎花什么脾气,在床沿坐下来面无表情,眼中难言伤痛,伸手,撑着一边的床柱。 “桢儿,恐怕是回不来了。” “老爷!”温氏哽咽落泪上前,蹲在他腿边,“老爷不要这样,求你不要这样,桢儿这件事…这事…” “他,回不来了。”秦信突然一声咆哮怒吼,老泪纵横。 天都还么有亮,黎花从秦府出发,带着娟子还有两个男人,孙掌柜跟白掌柜,她将自己名下最器重的两位掌柜带在身边,重要时候能给她出谋划策。 上了马车,秦信带人阔步而来。 黎花靠在窗口位置笑看着对方:“爹,相信我,我一定会将秦桢带回来。” “黎花!”秦信见她这样真不知道怎么劝说了,低了低头眼眶也是一红,抬头看向旁边跟着的几个人抬手拱了拱,“辛苦众位了,希望在外能够一切以我们黎花为重,任何情况下都希望能够保护好她,我秦信,在这里提前谢谢两位了。” “不敢!” “秦老爷严重了。” 孙掌柜和白掌柜赶紧低着头后退一步,这马车里的是他们东家,他们保护着也是应该的。 有人骑马狂奔而来,南风从马上一跃而下冲向马车边:“黎花,让我跟着吧。” 黎花见是南风也意外了一番,犹豫这要不要同意。 “这位是?”秦信皱眉。 “在下婳茶楼老板,南风。”南风大方的跟对方自我介绍。 秦信眉梢一杨心里有了些信息,据说,这位南风在黎花成亲前就对她有了点意思,甚至还闹过一段时间的流言蜚语,下意识的有些排斥。 “南风,你回去吧,我真的不会有事,有些事情我现在不能跟你们详细说道,但是请你们相信我,我有我自己的考量,绝对不是一时冲动贸然行事,你们现在都不肯相信,但是我一定会将秦桢带回来的。”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让这些人相信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那么真实,知道说了她们也都会以为自己不过是思念成绩产生臆想,所以,只能用事实说话。 南风面容沉肃看着黎花。 黎花已经收回视线,看着秦信:“爹,小心秦风。”淡淡交代一句放下帘子,“走吧!” 南风还想跟着,但是黎花没有给他机会,黎花觉得,既然不可能就不要给彼此丝毫幻想跟机会,以免对方越陷越深。 马车速度很快的使离,秦信都没有从黎花最后那句话脱离出来,在心里面咀嚼好几遍眼眸颓然瞪大,可是下意识又不太敢相信。 袖子底下的手一阵颤抖。 南风邪眸看向秦信:“秦老爷应该好好整顿一下家门了。”轻笑一声说完快速离开。 秦信面容难看的盯向远离的南风,但是转念又开始思量到底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黄昏,黎花离开半日,秦信才从书房出来。 一进门,就听到温氏跟吴琴欢声笑语的交谈声,脚步顿在原地有些犹豫不前,过了下又是一串笑声让他内心无法控制,冲了进去。 帘子甩起来挺拔高大的人出现。 温氏笑容还在脸上没来得及收敛,吴琴倒是很快恢复平淡。 秦信将两个人都看了一遍抖了抖袖子阔步上前,转身在主位上坐下。 温氏有点不解,还是招收吩咐:“给老爷奉茶,”撑着扶手往秦信身边凑了凑,“老爷,可是有什么事?” 秦信冷淡的转过头凝眸看着她,半晌才摇了摇头:“没有,就是听到这边说话声就过来看看。” “哦!”温氏应道显得心情很好嘴角上扬,斜看着秦信一字一顿,“今天早上我身子不舒服,汪妈不放心便请了大夫上门给我诊脉,已经确定,有孕一月时间了。” 秦信本来满心痛恨,自己儿子生死不知,这个女人居然还有心情说笑,可是当这句话从她口中出现秦信还是不由自主炸的外焦里嫩,瞪大了眼睛猛然回头。 温氏见他这种反应面颊都兴奋的红了,眼中含泪:“是真的老爷,你要当爹了。” “当…当爹了。”秦信喃喃两声蹭的站起来,接着放声大笑,“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哈哈哈,我秦信老来子,要当爹了。”双手背在身后不断地来回走动放声大笑。 吴琴斜昵了眼温氏半低下头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笑容有些诡异。 温氏笑看着秦信也是轻带娇羞,撑着身子懒洋洋的。 秦信一回头:“真是大好事,你从现在开始可不能在操劳别的了,一定要好生养着自己,你如今有孕本就比不了年轻的时候,任何事情直接吩咐别人去做就好,听到没有?” “我哪里有那么娇气。” “必须的。”秦信严肃强调,转头看向笑容满面的汪妈,“将你们夫人伺候好了,里里外外伺候的人都交代清楚,绝对不能有丝毫大意。” “是!” 秦信兴奋地离开主院,说是要去给自己没出生的儿子想一个最好的名字,跨入书房刚才的激动已经慢慢冷却,环顾幽冷的书房脑海中闪现的是那张玩世不恭的脸。 “爹!” “哎。”秦信应了一声,回应他的却是一屋死寂,心里头狠狠沉了一下握紧拳头,像是笑又像是哭的声音从嗓子里溢出来,强势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如今轰然崩塌。 官道外,马车速度慢了些,里面,娟子打开热水壶。 “小姐,你喝点水。”出门在外以小姐相称。 黎花不犟着,她也知道自己如今的身子不是她任性的时候,面色也不太好看,接过水壶灌了几口挑起帘子。 “到哪了?” “已经出了汝阳城一天了,快到南域跟中枢交界。”娟子在她身边温声说道。 黎花眉头蹙了下,对着外面人交代:“我昨天给你们的那张地图看好了,不要走了岔路,往后可能会比较复杂点,看得仔细些,免得耽误了时间。” “是!”白掌柜的回头应了声,“驾。”长鞭挥动吆喝着。 天又一次黑暗下来,房间里浓的刺鼻的药汤味让人有些作呕。 豆丁一样的孩子踢腾着小短腿冲到床头,趴在上面闪动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伸出小手往那一对鼻子戳了戳。 “叔~叔叔。”奶声奶气笨拙的唤道。 秦桢脑海中一片空白 ,零星的一点画面逐渐拼凑,出现了一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那个女人在对他笑,笑的那么温柔,可是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的那么肝肠寸断。 “花儿~” 床上的人又一次嘟囔出声,眼皮一阵发抖慢慢掀开一条缝,微弱的烛光让他皱了皱眉重新闭上眼睛,接着再睁开,先是一片模糊慢慢开始变得亮堂,茫然没有聚光的黑瞳也逐渐清明恢复焦距。 “我、在、哪?”沙哑到刺耳的难听声,话落闭上眼睛痛苦的皱了皱眉。 门帘挑起来,那农庄夫妇都冲了进来,女人先喊了一声:“哎呦老天,终于醒来了,总算活过来了。” “大兄弟,你感觉怎么样?”爽朗的询问。 秦桢睁开眼往上抬了抬,看到那一张黝黑粗狂的五官,唇瓣抖了抖想说什么。 “不用急,你这大病初愈体力跟不上,人脑子也有点缓不过劲,你先缓缓,只要人没事能活着,就是好事。” 大嗓门在头顶上面响的嗡嗡的,秦桢也已经彻底反应过来了,他居然没死。 闭上眼睛,当日船上的一幕,他被刺伤踢下船就是去了神志,怎么被人救得都不知道。 转头:“是你们救了我。”虚弱的声音带着感激。 “我男人那天正好准备出海,正巧就发现了被冲上岸你的,当时以为已经死了,但是发现还依稀有点气,就把你背回了家。”女人出声解释。 秦桢从嗓子中发出一阵阵低笑来,老天都不肯亡了他,手指用力攥成一团咬着牙,在灯光下,那面容扭曲的有点吓人。 “二位恩人,再帮我一个忙,传信…传信回汝阳告知…告知我的娘子…告诉她我没死,没死…我没死。”秦桢此时念着的只有黎花,只是,抵挡不住困倦睡了过去。 妇人看了眼自己丈夫:“他娘子是谁?” “那不知道,不过汝阳应该也挺远的,这兄弟是汝阳人?”男人皱眉看向秦桢又是一阵打量。 妇人上前将孩子抱起来:“这个信要怎么送?” “不知道,等他醒来了再问问吧,不着急。”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间,男人往外看了眼:“明天我先出去打听打听,看看汝阳什么地方有这么一个人,人丢了这么久肯定是会引起动静的。” “好!” 夜幕下,一辆马车艰难的行驶,遥遥望去已经能够看到微弱的一些光亮,黎花要求停车下来步行。 “小姐,这还不知道具体的位置,我看你还是坐在马车上吧,虽然难走了点,可总比抹黑自己走的要好。”娟子扶着黎花急切劝说,她是一点都不放心。 黎花在原地站定,抬头望着黑幕慢慢又低下来,凝视着其中一块位置呢喃:“是这里了,是这里了,他在这,就在这。” 无视一脸担忧跟急切的娟子还有两位掌柜的,黎花脚下一深一浅踉跄往前,让人看着就十分担心害怕。 娟子赶紧冲上去扶着她:“小姐,你慢点。” 屋子里准备谁下的两个人突然听到不小的动静,翻身下了床对视一眼。 女人看了看里面的孩子有点害怕:“什么声音?” “别动,我去看看。”男人的手摸到枕头里面,一把柴刀到了手里下了床,脚步一点声音都没有往外面去了。 女人往里面转了转,将自家儿子紧紧护在背后,眼睛一错不错盯着门口的方向。 咣啷一声,房门突然打开,男人急匆匆进了侧屋,床上的女人吓了一跳。 宽哥低沉道:“来了一个女人,说是汝阳来的,是来找那个兄弟的。” “什么?” 天,慢慢泛白了,床上的秦桢皱了皱眉嘴巴动了几下没出什么声,脑袋转到一边慢慢睁开眼睛,模糊的身影矗立在床头凝视着自己,以为出现了幻觉抬手放在额前苦笑:“真是没用。” “秦桢!” 两个字,像是酝酿了很久,也像是来自灵魂深处。 秦桢身子一僵,遮盖着的胳膊没有动反而笑起来了:“完了完了,不过是生个病就这么娇气了,满脑子都是我们家小媳妇儿,哎,这连幻觉…” “秦桢,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就是不想要我,那儿子呢?也不要了?”念叨的话都没说完,黎花哽咽哭诉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大了几分。 唰,秦桢放下遮挡自己目光的手臂,面上已经没有什么表情直直看着身边出现的人,久久不能言语。 黎花抬手擦着眼泪,最后直接成了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说:“秦桢,你怎么能那么狠心,我千里迢迢来找你,我来找你,你却装作看不到我,秦桢,你这个混蛋,你这个王八蛋,你害我伤心难过,你不守承诺,秦桢秦桢秦桢。” 一遍遍喊着哭诉着,但是都能听得出来,那不过是发泄自己一腔满满的思念和后怕。 秦桢瞬间崩溃,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当他遇难的那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剩下黎花和孩子,该怎么办呀? 而今,当看到这个牵肠挂肚的女人在他面前哭诉,发泄着她的委屈,她的害怕。 秦桢眼泪不曾停止,却伸出手给面前女人一遍遍擦着:“花儿,别哭,你别哭,不要哭。”沙哑的嗓子哽咽难言,可还是用最温柔的方式跟情绪哄着面前让他心尖都疼得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