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刚微微亮,高树棠早早起来,在和丰祥货栈的里院练功。
先练了一趟罗汉拳,共一十八手,是他跟莫金生学的,颇得了些真传。打起来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刚柔相济,招招不离对手中路要害部位,是所谓“夺中”。
之后又练了一趟刀法,他手中的刀形状怪异,极薄,下窄上宽,犹如屋顶上的瓦片,叫做“瓦片刀”。
水生自从进了和丰祥,每天早晨跟高树棠起得一样早,院子里找个地方,站着看他练功。
看了这么些日子,罗汉拳多少有些看明白了,顺步、翻身、拦腰、撩阴、流星,内外八腿,内外八锤,翻来覆去总是那么几样。瓦片刀却一天一个样,似乎变化无穷,他一直没有看明白。
高树棠一趟瓦片刀法练完,做个收势,调匀了呼吸,冲水生招招手,让他过去,将瓦片刀递给他:
“水生兄弟,这瓦片刀你看了这些天了,使两下给我看看。”
水生握住瓦片刀,感觉分量和他的水果刀差不多,只是大了许多。想学着高树棠的样子使几招,不知怎的,瓦片刀只是在手中转圈圈,仿佛空气中有一只大梨,他正在给梨削皮一样。
水生咧开嘴,自己都觉得好笑,将瓦片刀还给他:“树棠大哥,我这手里一拿上刀,就要削果皮。我使不来你这瓦片刀。”
高树棠笑着接过去:“等哪天有空的时候我教你。”
吃过了早饭,高树棠把大家叫在一起,说了后天在一洞天吃讲茶的事情,然后带着大家一起去盆汤桥踩盘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将盆汤桥看了个仔仔细细。
回来之后,大家围坐在八仙桌旁,用筷子和竹板在桌子上搭起一座桥,商量伏击鬼脸彪叔的办法,七嘴八舌了好半天,最后由高树棠定了一个方案:
李阿大把江划子停在桥下。一根缆绳拴在桥上的路灯杆上,绳子一头垂到船上。李阿大背上插着三柄鱼叉,双手抓着缆绳,守候在江划子上。
张钎和小绍兴装作黄包车夫,一人拉一辆车,分别守候在桥的两头。
盆汤桥太窄,只能容下两辆黄包车并排前行。鬼脸彪叔吃完讲茶回来,要把汽车停在桥头,换乘黄包车过桥回盆汤弄。等他的黄包车来到桥中间,张钎和小绍兴便拉着车猛冲上去,一前一后,卡住他的黄包车,让他动弹不得。
这时候,李阿大抓着缆绳荡上桥来,三柄鱼叉分别射向鬼脸彪叔的脑袋、脖子、胸口,在他身上戳出六个血窟窿来,给他通通风。
水生从头到尾听完了高树棠的方案,不解地问道:“树棠大哥,这里面咋没有我呢?”
“水生兄弟,有别的事情要你做,非你不可。”高树棠答道。
“啥事?”
“我明日没办法带瓦片刀进一洞天。你挑个挑子,担上两筐水果,把我这瓦片刀藏在水果筐里面,到一洞天门口摆摊卖水果。到时候万一打起来,你只要能将瓦片刀递到我手里,就算大功一件。我有瓦片刀在手,他鬼脸彪叔就算是三头六臂,我也能把他另外半边脸削下来。”
吩咐完明天的事情,高树棠从怀里掏出几张交通银行的凭票即兑支票,摊在八仙桌上,跟大家说道:
“咱们两次买卖,货全卖给了瘦蟑螂,一共四千块大洋。这次的钱堂口一分不留,大家平分了,每人八百块。”
高树棠把支票分给众人。
“明日是场恶战,大家生死有命,谁也由不得自己。今天该乐和就乐和一下吧。你们要是想去赌两把,或者去找女人,只许去裕昌隆和一树桂花馆,半夜之前必须给我回来。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众人应诺一声,散了。
唯有水生依旧坐着不走。
“你还等什么?”高树棠问道。
“树棠大哥,我要去找趟阿福叔。”水生说道。
高树棠沉吟半晌,说道:“明天的事情,即使跟阿福叔,也不能说出半个字。”
“晓得。”
“那你去吧。记着半夜前回来,别耽误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