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诸事不宜(1 / 1)青龙吟首页

市局后门,顾晓冉脱了显眼的警服,翘班从小卖部拎了两罐装咖啡回来。  她越想,便是越气。凭什么国安部的就能搞特殊呀?!那一箱子老古董明摆都是成败上千年的玩意,还道士?道你妹的士啊!我还美少女战士呢!  嘶啦——!  砰——!    两声惊天动地的碰撞声响,一辆迎面逆行的电动车歪斜在电杆上,显然在最后一秒甩出车头,避免撞人的惨剧。不等车主爬起来,顾晓冉就嗖地冲了上去,把人揪了过来。  “哎哎哎我错啦!对不起对不起——!诶?晓冉姐?!我去居然是你?!!”  “是我怎么了?”顾晓冉死死揪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林放,交规甩了后者一脸,“电动车上人行道、逆行、超速、不戴头盔,还撞人,带行驶证了吗?你是想被扣车吗?!”    林放一听扣车就吓软了,讨好似的哀求:“别嘛晓冉姐,你就装作没看到,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你看我……上有老下有小,工作都没了,还要被扣车,好可怜的……”  顾晓冉闻言眉头紧拧,松开林放,十分鄙夷:“你也好意思说你有小……?!工作怎么没的?不是上周刚找的吗?”  “是上周刚找的啊……”林放委屈巴巴,“刚莫名其妙被辞了……”  “你——!”  “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放见状不妙,跨上电动车撒腿就跑。他料定顾晓冉就算是飞毛腿也追不上来,故意在前头拐弯处停车,略略略地吐起了舌头。  “林放——!你丫的——!!”  “走咯~”林放一轰电门,小电驴风驰电掣般绝尘而去。空气中回荡着正儿八经的喊话,“下周是讯哥的忌日,别到时候工作太忙,又忘了啊——!”    此话一出,顾晓冉怔怔地站在路边,不跑了。  她手上拎着两罐咖啡,更像是两瓶酒。新酒和旧人间,永远隔着一条跨不过的黄泉路。新酒年年有,而旧人,却是回不来了。    愣了好一会,顾晓冉回过神,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她正打算溜回市局,偏偏看见白局和那位国安部的假道士一块站在出租车临时停靠点旁,和颜悦色,交谈甚欢。    “景少爷找到住的地方了吗?”白吟风扶着行李箱问道。  “来之前在万寿路附近订了家青旅,不远,等会打车过去就好,就不麻烦白局了。”  说着景杭又是紧了紧胳膊,把夹在右手腋下的剑匣往上挪了些,嘴角噙着礼貌性的微笑。    白吟风注视着景杭包得宛如粽子般的左手,眼中泛起柔和之色。  笑或者不笑,不过是动动嘴的小事。他知道,景杭并没有完全对他放下戒心,那抹笑容不过是点到即止的警告罢了。    “景少爷。”白吟风叫住即将上车的景杭,“我有一位认识的朋友,在华新路开了家古董店,名叫‘浮生道’,这是她的名片。景少爷若是需要补给降妖的小玩意,或是在青旅住腻了,想换个地方住住,大可去那看看,或许——会有些意想不到的发现。”  “好,谢谢。我在鹭岛会呆一段时间,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景杭勉勉强强用一只手接了名片,顺手揣口袋里。司机见景杭手不利索,身边又站了个气场全开的公安,赶紧麻溜地帮景杭把行李搬上车,临走前不忘朝白吟风微笑点头混个脸熟。    “去哪呀,小哥?”  司机瞄了眼车后视镜,镜上倒映着景杭正冷峻出神的面容。他又问了声,景杭这才回过神,秒露出一抹只有和普通人打交道时才会出现的爽朗笑容。  “嗳,麻烦您了,去华新路,不用开得太快。”    二三十米开外,顾晓冉躲在树后,见假道士和白局都走了,总算是长松一口气。没走出两步,手机又叮叮叮响了起来。  “喂,小顾呀。”张队在电话那头道,“今晚咱们要出个任务,具体情况等十点有个部署会,先和你说好了,别等会跑去买咖啡又忘了呀——”  顾晓冉:“……”    车水马龙之间,林放顶着半边火辣辣的肿脸,一股脑骑回了X大。  来鹭岛不来X大,就如同到了北京不见长城,每逢上下午放学的点,慕名前来的游客能从校门一股脑排个百来米,刷一张身份证才放一个人。  当然,像林放这类靠学生证自由出入、有恃无恐的人除外。    蹭掉漆的小电驴载着主人,顽强地绕过略过芙蓉湖,直奔后山男生宿舍而去。林放跳下车,不忘借着后视镜瞅了眼破相的脸,哀叹一声,心思重重上了楼。  宿舍门刚开,一股臭袜子味便气势汹汹地扑了出来。    被熏得习以为常的林放皱了皱眉,麻利地开了门窗通风,顺带拿了个盆,把满地臭袜子装起来,丢阳台上任其自生自灭。洗干净手,麻木地敲了敲铁床沿。  “醒醒,二狗。你爸喊你起床洗袜子了——”  床帘后,惊天动地的呼噜声戛然而止,继而传来窸窸窣窣的翻身声:“……嗯?”  “儿子真乖……”林放嘀咕着,一屁股坐在上床的楼梯上,闷闷不乐。    学历史的文科男怎么啦?富二代又怎么啦?!再说自己才不是富二代呢!就因为家里开了破医院,什么十八路牛鬼蛇神都要想方设法和你搞上关系,不认识的装作认识,认识的硬是要说是熟识——  到头来,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就像到嘴又飞了的鸭子,还踩了他一头蹼。    “艾玛我的放?你怎么了?”  声音是从头上传来的,林放从手掌里抬头,见“儿子”就站在他背后,居高临下关切着他的“老父亲”:“你不是上班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唉,别提了,刚给老板辞退了。”  林放破罐子破摔地仰着,余光一瞥,哪知道二狗的臭脚就在自己脸旁摆着。宛如世界末日当头降临,咕噜噜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那“二狗”大名苟雄,因为音同“狗熊”,叫本名吧,总觉得像在逛动物园,喊“小苟”吧,更像是在骂人。所以这位苟雄同学每每上课点名提问总能逃过一劫,久而久之,就干脆以二狗代之,倒还显得挺……蠢萌。  其实二狗并非不讲卫生,纯粹就是天生脚臭,穿着鞋闻不出来,一脱鞋则臭气熏天。看过医生抹过药、换过鞋子光过脚,全然无用。得亏舍友已经练就一副百臭不侵神功,然而稍有松懈,就破功了……    林放扭在地上,掏出手机开始查黄历。  “放!”二狗全无杀伤性脚臭的自知之明,从楼梯上一个泰山压顶式飞扑而来,“你的脸怎么肿得和橡皮糖似的!谁打你了?!!”  “你先把鞋穿上会死啊!”    三十秒后,目光定格在“诸事不宜”四个大字上的林放仰天苦笑,万念俱灰。  “这完全就是你那女老板不讲道理嘛!”二狗听林放倒完一路上的苦水,狗掌拍拍,义愤填膺,“放啊,不说我你——你呀,就是心太软了。这要是换我,什么替老太婆求情?不存在的!谁让她要打你?得该!再说了,有钱就了不起啊?!”  “可有钱就是了不起啊……”    林放好歹也是朵在温室里长大的花,出大棚刚经历过风雨一番摧残,如今和焉花似的垂头丧气。可转念一想,能豪爽开出月两万工资的小店,其上头必有个奇葩上司。自己区区一介凡人,又怎能领会这种非人哉的思想境界呢?  这么想着,林放就舒坦多了,往椅子上一歪,恍神间,不由得想起老板娘的脸来。    那张脸好看归好看,却几乎没有让人感到赏心悦目的点。都说岁月是把刀,不知究竟是怎样一把刀,能在一张清隽的脸上留下病态和冷漠的痕迹。  林放确定以及肯定,在视线交汇的一瞬,他看不到对方眼中有任何流动的色彩。就好比一帧静止的黑白画面,意境虽在,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呢?    可是还没来得及细想,失业的悲愤便彻底占据大脑主导地位,促使林放感慨一句:万恶的资本主义。  二狗懒懒打了个哈欠,眼皮撬开一条缝,瞥见林放木讷讷的样子,猛地勾来他的脑袋,仰天长笑,“别想不开啦我的放!这离毕业还早呢,失业了就在再找啊!走啊,多喊几个人,哥今晚带你上KTV吼几嗓子去!”    “吼你妹啦!”林放想要挣脱二狗的熊抱,奈何后者实在力大,“你毕设做完了吗??回归直线斜率999了吗?实验报告写完了吗?!你的分光光度计还……”  “早都做完啦林大少爷!您老人家去上班的第一天我就做完啦——!欸欸,我先去换身衣服买吃的,等会再说哈!”  “滚滚滚,老子没你这儿子。”    林放总算逃离了狗爪,连滚带爬跑到走廊上。  四月的鹭岛已经有了入夏的兆头,阳光透过凤凰花枝丫,投下轻浅斑驳的疏影。林放埋头苦走好一会,扯来胸前的衣服闻了闻。  真的没味儿呀!怎么可能会有狗骚味呢……    越闻越迷糊的林放把手往口袋一揣,竟是被无端刺痛了指尖。  他小心翼翼掏出口袋,只见掌心中央,直径不过一寸来长的镂空小银球正静静地躺着。就着点点洒落的阳光,倏然泛起斑斓色彩,瑰丽而耀眼。  等等……这又是哪来的?林放盯着那小球怔怔出神,忽而一缕青烟腾起,嗖地钻进林放鼻孔,消失了。    “哈、哈嚏——!”  惊天动地的喷嚏声回旋在走廊上空,林放捏了捏鼻尖,又听见宿舍里传来二狗的嚎叫:“放——!快回来啊!帮我递条裤衩呀!”    林放暗暗在心里把“诸事不宜”背诵默写了一遍。  他顾不上弄明白小球到底是怎么来的,先塞回口袋,无可奈何地奔着敞开的宿舍大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