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一场抓捕行动正在中山路附近商厦的KTV里紧张有序地进行着。 本次抓捕的对象是鹭岛出了名的地头蛇,绰号“过肩龙”,涉黑贩|毒恶性斗殴,更不乏几条命案。因为对方可能带了枪,为保证无关人员安全,按原定计划,扮作服务生的警察趁其呼叫服务时,带领其余警察破门而入,一网打尽。 可谁都没想到,预定方案竟因为两个个不知社会艰险为何物的小屁孩多管闲事,硬生生给搅黄了…… “各小队注意,过肩龙已被擒获。一、二小队做好突入准备,剩余小队原地待命。” 不在被点名范围内的顾晓冉举枪,半弯下身,无声地贴墙行进。 在她心里,那两小屁孩已经被骂得体无完肤。要是被她知道这两人到底是谁,估计就不是体无完肤那么简单,而是死无全尸了。 走廊尽头的杂物间,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鸦立在窗台上,悄无声息。 二狗丢了林放,四肢着地,伏身回头,顶着一双猩红色的眼,冲黑鸦龇牙咧嘴—— 那架势,当真和狗一模一样。 林放头昏脑涨,双眼直冒金星,连五感都变得迟钝,还不忘打个惊天大喷嚏,不过他并不知道是顾晓冉在念叨他。他只知道强加在身上的外力总算是松开了,连滚带爬躲在角落,不住地发抖。在他抬眼看到窗边黑影的瞬间,身子骨猛然一滞,僵住不动了。 这面具?这打扮?莫非……是那位活在都市传说中,碰上就毙命、看见就发疯、提及就病倒的黑黑黑鸦吗……?! 趁现在跑,还跑得掉吗……? 此时的林放大脑就如一团陈年浆糊,思考能力约等于零。他瑟瑟发抖抱住两腿,眼睁睁看着二狗趴在地上,后退数步,关节微曲蓄力,纵身扑向空中! 嘶啦一声脆响,布料撕裂声刺痛耳膜。一具精壮的男性躯体由白转黑,眨眼不到的功夫,竟是变成一只半人高的黑犬!獠牙锋利,双眼通红,与黑鸦对峙着。 林放宛如石化般,大脑一卡一顿敲击出如下念头: 一个人……变成了一只狗……? 朝夕相处的舍友……居然当着他的面,变成了……一只大黑狗?! 换而言之,自己刚刚差点被一只狗给上了……?! 苍天啊!诸神啊!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世界末日了吗?还有个正常人吗?都疯了吧!今天从早到晚的一切都是梦吧……是的,一定是的!! 林放自欺欺人地拿手猝然拧了胳膊一把——钻心刺骨,痛入心扉。 这哪里是梦啊……全是赤|裸裸的现实啊! 构筑在辩证唯物主义基础上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彻底崩塌。 林放的理智几近分崩离析,嘴角一愣一愣抽搐。恍惚之间,他想起浮生道老板娘对自己的五字评价:一股狗骚味。 整天和大狗住一块,能不有狗骚味吗?! 下一秒,轰然爆裂的气流迎面袭来,将林放掀进空纸箱堆。伴随着惨叫,林放后背直挺挺杵上硬墙,一口气没顺过来,当即昏了过去。 斗地主,三缺一,其中一人已提前出局。 黑犬似乎对黑鸦有所忌惮。摩爪擦掌,狗尾倒竖,喉间时不时发出嘶哑的低吼,那是狗驱赶入侵者的本能,然而黑鸦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屹立不动的姿态。敌不动我动——黑犬又缩紧了脖子,凶悍地“汪”了一声。面露凶光,后腿蓄力,鼓起粗壮可怖的肌肉。 它打算进攻—— 伴随着疾风骤起,纸箱纷飞,黑犬化作一道迅捷的黑影,张开满口獠牙,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直奔黑鸦喉咙而去! 窗外,月黑风高,天朗气清。不远处,双子星大厦如两杆斑驳的尖刀,直刺云霄。 黑鸦从口袋中不紧不慢抽出手,纤细的指尖捏着两枚黑白棋。在黑犬疏忽而至之时,飞旋着甩出。刹那间,黑白交错,棋身迸发出刺目的红芒,同黑犬轰然相撞! “嗷——!” 红芒如一道鞭子,趁机勒住黑犬身体。当头挨了一击的黑犬悲鸣不止,不受控制地倒飞向杂货间大门。硬是将两扇门撞飞个十八米远,发出砰砰两声巨响。 “什么声音?!” 顾晓冉蹙眉按紧耳机,确认不是围剿现场出了问题。当即领了人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推进。 大门不复存在的杂物间,妖气正在肆意弥漫。 黑犬咕噜噜翻了个身,甩甩黑毛,尾巴竖剪,一副毫发无伤的模样。然而定睛细看,不难发现其腿上一排毛耷拉了下去,显然被血糊住了。 “汪汪!汪——!” 黑犬凶神恶煞地龇牙咧嘴吐舌头,不知是真威风还是逞强。屋内,黑鸦翻下窗户,面具上的五官呈凸起状,鬼眼冒金光。手腕一转,霍然抖出一柄一尺来长的杆状物,按在手中,缓缓举起。 那是一支看起来并不像本体的毛笔,笔身被握着看不出材质,笔尖则像刀锋一般泛着金属独有的寒光,对准了黑犬的面门。 数米开外,狂吠不止的黑犬突然不叫了。 安静了数秒,犬吠声再次响起,却是外强中干,完全没了先前的威猛与强势。 黑鸦——这位被誉为鹭岛都市传说级别的奇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黑犬肆无忌惮扑来,提笔长书,凭空挥毫下飘逸的符文。 刹那间,十多张朱砂黄符顺势而生,向着黑犬倏然飞来! 另一头,顾晓冉踏过报废的大门,持枪飞奔在走廊上。 ——是过肩龙同伙制造的爆炸吗?如果是的话可就糟糕了,不能轻易开枪,得先判断有无二次爆炸的危险,再决定是否一枪击毙对方…… 短短几十米距离,顾晓冉的大脑犹如翻书般草草翻过无数预案与可能性。以至于抵达门口的那一刻,她毅然将枪口对准杂物间里唯一的人影。 “不许动!”顾晓冉厉声喝道。 那人影刚完成将一只硕大的黑狗扛在肩上的动作,顿了顿,定格在一手搭肩,一手握笔的动作上。转过头,用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具与她四目相对—— 顾晓冉内心一个咯噔:黑鸦……? 黑鸦……那个永远只活在命案目击者疯言疯语中的黑鸦。顾晓冉来市局几年,黑鸦就像一个无人能解的诅咒,所有见过黑鸦的人先是精神失常,等过了几日,总会奇迹般地失去所有关于黑鸦的记忆,恢复如初。 而如今,站在顾晓冉面前的,便是如假包换的黑鸦。 管他是都市传说还是确有其人!顾晓冉将准心瞄准黑鸦胸口,下达了最后通牒:“把武器放下!举手投降!” 话音刚落,一声轻笑从面具下方飘了出来。轻蔑、不屑,甚至带了几分嘲讽,仿佛在嘲笑对方不自量力。听得顾晓冉怒由心生,手指半扣住扳机。 “我最后说一遍!把武器放下!否则我开枪了!!” 顾晓冉死死攥着枪,眼中只有无动于衷的黑鸦。后者不但没有放下武器,相反地,抬起笔,指了指倒在纸箱堆下不省人事的林放。明晃晃的笔锋好似一把解剖刀,随时都能叫人开膛破肚流出肠子来。 仿佛在说:信不信我宰了他? 砰一声巨响!出膛的子弹沿直线弹道,毅然奔向了黑鸦胸口!须臾之间,笔锋寒光毕现,硕大的鬼面从笔尖蹦了出来,巨口喷张,呼啸着向顾晓冉咬了过去! “小顾!撤退!” 特长是笑出猪叫的男警察见势不妙,连忙喝令顾晓冉撤退。谁知顾晓冉不仅不退,沉眉冷目,透过斑驳的鬼面空隙朝黑鸦又补了一枪。 “砰——!” 第二声枪响,鬼面双目圆睁,张嘴哈出腥臭的十级狂风,仿佛一只巨大的海蜇啪啪甩在脸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遒劲有力的手攀住顾晓冉肩膀,她脚下一轻,嗖地转了个身位。正见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挡在了前方,手里握着一柄长剑。 剑鞘上,青龙盘绕,怒目圆睁。 景杭直面着鬼面,灰褐色瞳仁闪过未曾动摇的杀气。 他用绷带加缠的左手按住剑鞘,右手猝然拔剑。刹那间,青光随长剑出鞘而大盛,照亮了半边长天——其身后,顾晓冉清亮的双眸骤缩。 她眼睁睁看着景杭以剑开道,逆风直上,挥剑斩击!嘎嘎数声裂响,被青剑贯穿的鬼面如危楼般撕裂,哀嚎着化作黑烟,轰然倾覆。 从出鞘到收剑,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这些不是古董,而是我家祖传的宝贝,我是一个道士。” 顾晓冉眼中倒映着景杭矫健的身影,侧刀横鞘,剑尖将门框劈成两半,落地时衣袍飞扬。 他并没有骗她。 不远处,黑鸦正扛着黑犬飞循在屋顶上。 顾晓冉冲进杂物间,目光紧锁住黑鸦模糊得只剩一团小黑点的背影。耳边响起景杭的低语:“你别动,我去追。” “可你的手……!” “没事,一只手也能追。”景杭把衣角从顾晓冉手心挣了出来,轻描淡写道,“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说罢景杭提剑,不管顾晓冉和定海神针般滞在原地,翻身跃出窗外,摸出一枚飞刀,朝着即将消失的黑鸦背影倏然掷去。 龙骨削成的飞刀乘着夜风,劈开重重阻拦,紧咬在黑鸦后头。眼看着猎物近在咫尺触手可得,谁知黑鸦故意差一步没跨上天台,贴着外墙纵身跳下。飞刀躲避不及,径直插进墙壁,撞飞一撮水泥砖灰,不动了。 夜色苍茫,惊涛拍岸,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妖气。 景杭站在骑楼街顶,俯瞰中山路人来车往,弯腰拔下钉进墙的飞刀。那枚追踪失败的龙骨飞刀正躺在主人手心里,与肌肤贴合,隐隐传来残留的人类气息。 一个人,和一只妖么…… 夜风带着潮湿的气息,这个身高一米八六的大男孩矗立在霓虹灯光中,用右手扶住额头,银戒在眉骨处留下淡淡的印子。透过指缝,露出一双阴郁冷漠到了极致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