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各有苦衷(1 / 1)青龙吟首页

台风过境后的夜晚,夏高气爽。  红团子掠过夜空,如一束稍纵即逝的红霞。它追着过街鼠从城西的海景房一直到了城南的华新路,一路上可谓遇山跋山,遇水涉水,浩浩荡荡。    露天大排档外,林放听见“一群妖”三个字,手中筷子啪啪掉在地上。  “妖在哪啊?!”林放一脑袋挤在掌机前,盯着屏幕上红点的行径轨迹,“速度这么快?!”  夏子期咽了口口水,干巴巴嗯一声:“好像……就是朝我们这来的……”  “啊?!”    话音刚落,一只半个篮球大的老鼠砸上桌,不偏不倚踩中水淀鱼,脚丫沾了一撮椒盐,在白桌布上烙了几枚有色脚印,闪进大排档深处不见了。  林放:“啊——!”  夏子期:“啊啊啊——!!”    林放惊叫是因为从未见过如此大的老鼠,夏子期的哀嚎则出于那盘海鲜,还没来得及下肚,白白拱手相让。  如果说第一只出现的巨型鼠妖仅是冰山一角,夏子期和林放便是那泰坦尼克——被撞得七荤八素,船舱进水,沉了。    下一秒,又一只鼠妖从林放脚边蹿过,吓得他“呜啊!”惨叫着跳上椅子。第三只、第四只……林放大脑一片混沌,哆哆嗦嗦拽着夏子期:“这……这他妈是成精了啊?!”  “不是成精!是鼠妖!”夏子期反驳。  林放额前一黑:“鼠妖哪有这么多的?!”  “一窝的鼠妖!它们的窝应该就在这附近!!”夏子期两手揣在空荡荡的裤袋中拼命地想要摸些什么,掏了半天,掏出两手废品,往林放手里一塞,“先帮我拿着这些!”    对哦,附近……  夏子期这才顿悟,转过身。奔流的鼠群化作一缕黑河,头也不回地冲进大排档厨房。  逆着黑森森的鼠群,大排档老板手握平底锅冲了出来,凶神恶煞地同林放大眼瞪小眼。  只因林放正茫然地握着夏子期给他的东西:一摞巴巴的纸符、一捧零零散散的黄豆。    他奶奶的降妖师居然在这!  “啊啊啊啊啊——!!”  大排档老板红了眼,操起平底锅要和林放拼命!不明所以的林放嚎得比公鸭还嘹亮,连连后退,冲夏子期嚷嚷:“救救救我啊!小夏!!”  “你等等啊!马上就好!欸?!我的92F去哪了?!”  “92F个鬼啊!我还98K呢!!快快快!要死人了!!!”    林放缩着脑袋,在平底锅下左闪右躲。待他躲完三回合,夏子期竟然还没把他的92F款手|枪摸出来!心当场就凉了半截。  他见惯了轩漓堪称碾压的雷厉风行,见过景杭人长眼而剑不长眼的决然,却万万没想到他们的学弟居然……  这位夏子期夏同学这么不靠谱的吗?!    偏偏一颗心如寒叶飘零,让风给吹了去。半秒恍神的功夫,大排档老板的平底锅离他脑袋仅有一肘之远。林放瞳仁骤缩的同时,本能地抬臂,来了个空手接白锅,愣是将手中一沓黄符和黄豆按在了锅底上——  刹那间,揉成团的黄符如被激光烧透般,倏然爆开刺眼的白光,巨大的后座力震得林放和老板各自倒飞出去。漏下的黄豆蹦跶着滚向沿途的鼠群,顿时惨叫声一片。    “哦哦哦找到了!”  夏子期一直摸到膝盖处,才摸到硬邦邦的雷塔92F式手|枪,双手合握,将漆黑的枪口对准在地上来回滚了数圈的大排档老板。  瞄准瞄准快瞄准——!    可不等他扣下扳机,凌空俯冲而下的红团子扬起翅膀,一把将夏子期手里的92F扫进水淀鱼渣里!  “喂!!”夏子期猝不及防被摆了一道,连扑带飞去找枪。一不小心用力过猛,破桌子遭不住,直接翻了个面,扣了他一身椒盐鱼。    “……”林放简直没眼看了,摔得脊背连腰臀和散架似的疼,冲夏子期叫道,“你到底行不行啊!”  “行!行!!你别动!我就来!!”  历经千难万苦,夏子期总算狼狈地握住了枪。却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刀锋般倏忽而至,手中一杆一尺来长的笔状物泛着寒光,划破明暗交界的天际!  沧浪……是学姐的沧浪!    夏子期如见救星一般,保持着单膝着地的捡枪姿势,眼中仿佛闪烁着星光。差点没从裤兜掏出两根荧光棒,给学姐打起call来。  “学姐——!”  迷弟夏子期大老远就冲他戴黑鸦面具的学姐挥手致意,谁知轩漓压根就没看他。她踏着迂回摆放的桌子层层逼近,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揪住大排档老板的领口,反手贴上两枚符丢进店里!    咣当——平底锅落地,老板直挺挺地仰倒,身上似有千斤重,动弹不得。鼠眼颤抖地看着黑鸦从其身边走过,站在半掩的厨房门前片刻,抬腿踹门——  那声势浩大的老鼠海全窝在逼仄的厨房中,门牙连尾巴嘎嘎直打颤。    “别!别杀……放了我的孩儿吧……我、我这条命随你处置,求求你放了我的孩儿……”  老板挣扎着翻过身,面朝瓷砖地,匍匐着哀求不止。轩漓不见波澜的眼眸淡淡扫过鼠妖头子,毅然动了动腿,迈进厨房。  巴掌点大的地方,顿时响起鼠群绝望的叫声。    轩漓站在厨房正中央,脚边皆是拼命往墙缝里缩的小鼠妖。她轻轻捏了捏下巴,将视线定格在一个废弃的老式灶台坑上。  那灶台显然已经派不上什么用场,却擦得比周围任何一块地方都锃亮。既无黑灰,也不沾油,在每日煎煮炒炸的厨房几乎可用奇迹来形容。  她二话不说,纤纤玉指推开坑上的盖,沿洞口伸进废灶中。  一堆类似金属般坚硬而铿锵的触感。    “不要伤害我的孩儿们!不要——!”  撕心裂肺的喊声刚落,轩漓手抓一把金银玉器走出厨房,戒子项链手镯乃至挂坠,流光璀璨。看得门口的林放和夏子期两眼发直,异口同声地发出“哇哦——”的感叹。    “为什么要偷这些东西?”面具下,轩漓垂眸,烟嗓淡淡道。  “……”大排档老板没吱声,转而将头扭直一旁,避开黑鸦阴晦的目光。  “我的耐心有限,最后问你一次,为何要偷周家的东西?”  “我没偷!”老板昂头怒喝,理直气壮的音色中夹杂着颤抖与不安。    哦——有意思。轩漓见多了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范,和筛米似的把玩起手心里的宝贝:“难不成你想说,这些都是你的东西?”  老板一张黑脸因运气不畅涨得通红,多半是被自己被噎的:“不是我的东西,但是……是我应得的东西!”    “应得的东西又不是天经地义的东西。”轩漓以腰为着力点,半倚在冷冻柜旁,沉着雌雄莫辨的烟嗓冷声道,“知道我是谁吗?”  化身大排档老板的鼠妖头子抬起头,视线同黑鸦对视的瞬间,又慌忙低了下去。点了点,姑且算是认了。  “知道了,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出来。”    与其说是沟通,倒不如更像是命令。   身为这窝鼠妖的头,关于黑鸦的传说,或多或少,他还是有所耳闻的:说是黑鸦行事乖张,性格捉摸不透,但未必心狠手辣。若是有什么冤屈或是难处,大可说出来,说不定还能……  黑鸦真的会帮自己吗?    孩儿们窸窸窣窣的啜泣声不绝于耳,老板抿了抿唇,想着横竖都栽在人家手上了,终于喃喃道:“我说……”  一声不轻不响的“嗯哼”飘过,他似乎觉得压制在身上的重量轻了些。  “我的店快要倒了。”大排档老板双眼泛红道。    “十几年前,我和我老伴儿租了家店做大排档生意。我们的孩子多,开销也大。风里来雨里去,勉强能维持个温饱。哪知道半年前,那片店面的地被周家给买了……”  “周家非要我交几十万的租金,不交就要赶我们走!我交不起钱,没办法……只能带着一家老小搬到现在这地方。又做了五个多月多,上个月这时候,店里突然冲进一伙周家人,非得让我们补十几年前的租金!”    说到这,老板猛地一擤鼻涕:“姑奶奶啊!我们上哪掏这么多钱啊……!周家哪管你?拿铁棍把店砸了个稀巴烂!我老伴儿性子烈冲出去理论,被那群狗养的保镖打断了腿,至今还在床上躺着……”  “所以你为了报复,派你的孩子混进周家使绊,偷走贵重的东西,专挑大晚上出来吓人?”轩漓懒洋洋道。    “是……我是为了报复周家才偷的东西,可是我有什么错?!”  他撕扯着嗓子近乎咆哮:“我老伴儿连治腿病的钱都没有!全给周家抢了去!都说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可他们呢?!靠吃人血馒头发迹的周家!凭什么他们做了坏事就和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因为这是人主导的世界,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按人的规矩来。    轩漓玉葱般的手轻轻敲打着冷冻柜,无视门口干瞪眼的林放和夏子期,平静道:“这些东西,一件不落地全还回去。”  大排档老板鼠躯一震:“为什么?!难道他们就不该——”  “不管该不该,偷人东西总归是你的错。”轩漓盯着金银玉石堆,眉眼微微眯成两道粗缝,“把东西还回去,以后再想办法。”  老板闻声自平地炸起:“可是我老伴儿治腿还要……”  “你到底还不还?”    轩漓话中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意味,震得鼠妖头子屁都不敢放。自诩“和平至上”主义的她朝门外勾了勾手指头,示意林放过来搭把手。  “她叫你还是叫我?”夏子期同林放面面相觑。  “不知道,应该是叫我吧……”    林放已然有了被使唤的自觉,五分钟后,他扛着从灶台搜刮来的包裹,避开遍地鼠群,走出厨房。  哎哟我的妈……重死了……    他刚想喊夏子期帮忙,竟看见后者手舞足蹈地向着轩漓晃去。“学姐”两字未出,一只好似九阴白骨爪的手赫然揪住了夏子期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