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知难而上(1 / 1)青龙吟首页

林放并没陪着夏子期胡闹,而是默默刮干净鸭肉粥,收拾好一桌子垃圾丢出去,拧了把抹布擦干净。    轩漓眉头皱得能碾碎刀片:“我不准。”  季组长犹如一台人形说话机,一字一句皆为了例行公事,毫不夹带私人感情:“抗议无效,这是命令。”  “去你的命令,在国安部当了几年组长就牛逼坏了是吧?”    轩漓眉眼粗沉就像一支吸满墨水的狼毫笔,被其负气甩在白色宣纸上,顿时印出触目惊心的墨痕。声音也不大,就是冷,和暴风雪似的令人不寒而栗。  见惯大风大浪的季组长眸若深山,迎着面前来势汹汹的雪崩道:“你无法消除他的记忆。”  “说得好像你能一样。”轩漓冷笑,“那么怕泄密,直接灭口岂不是更省事。”  “如果你愿意灭口,我也不会阻拦你。”    轩漓忍住送给对方一根小指的冲动,侧首回看了眼一无所知的林放,生冷道:“成老爷子找他干嘛?失散多年的亲孙子吗?”  “不知道。”季尧答道,“这是成老爷子私下的嘱托,不是国安部的命令。”  轩漓哂笑:“一问三不知也想来带人?”  “老爷子答应过会保证他的安全,绝不会伤他半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随他一起出发。”  “得了吧,说到底,不就是想带我回国安部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知道成日升是个什么样的人。可除了自己和景杭,还有谁知道林放非同寻常的一面呢?夏子期?不可能,那丫的四肢比脑粗,指望他发现起码得猴年马月。  莫非……是白吟风?  她向来不以人类的恶意揣测这只千年神兽,更无权干涉其立场与所作所为。就算真是白吟风干的,也只能任由它去了。    “既然是私人嘱托,如果他不愿意跟你走,你也带不走他咯?”  轩漓往门边一横,摆着副这里的人都是我罩着的架势,占山为王。季尧则借着身高优势,神色肃穆低垂,就差额前一抹月牙,再来点碳粉把脸刷黑些就更像了。    “不管他愿不愿意,我自有办法带他走。”季尧镇定道。  “哦,那你试试啊。”  话音刚落,季尧转身举起手机,不知拨了哪个倒霉蛋的电话。    在人鸟大战三百回合中落败的夏子期坐在青石板上,望着天井旁优哉游哉吃独食的红团子,发出一声“老实人”的感叹。  “涂涂,过来过来~”  他冲角落招了招手,小姑娘软乎乎应了声,蹦蹦跳跳地来了,张口便是甜死人不偿命的小奶音:“大哥哥,你叫我呀?”    “嗳,是叫你、是叫你呢……”夏子期兴奋地直搓手,“喊声夏哥哥好不好?”  涂涂点了点头,眉开眼笑地唤道:“夏哥哥——”  夏子期差点没幸福到昏过去。    忽然一阵“滴哩哩”的甩葱歌响,夏子期对着电话那头“嗯、啊”了几声,和龙卷风似的卷进屋,抓着林放的手便往外跑。  约莫过了二十秒,“倒霉蛋”夏子期与林放双双出现在门口:“喏,季尧哥,这就是你要找的老林。”  不怕从天而降神对手,就怕半路杀出个猪队友。    “带他回屋里去。”轩漓以身拦在林放面前,像是那护崽的小母鸡,紧盯着季尧道,“他是国安部的人,想带你回国安部。”  一米八的林放一愣,当即缩在一米七不到的轩漓身后,不敢冒头。    “特别行动组组长,季尧。”  自报家门的功夫倒是熟稔,偏偏夏子期发出一串石破天惊的长笑:“哈哈哈!明明是国安部特别行动处特别行动组组长啦——你干嘛偏要省掉前面那段修饰啦!哈哈……”  林放完全体会不到夏子期的笑点,也不明白这位头衔里带了两个“特别”的季组长有何特别。喉结蠕动,磕磕巴巴:“……带我回国安部……作甚啊?”    “国安部有位领导希望见你一面。”季尧的目光越过轩漓,基本与林放持平,使他无处可躲,“他承诺不会伤害你,且保证你在国安部的人身安全。”  轩漓冷笑着截住他:“不要信国安部冠冕堂皇的鬼话,一群不靠谱的骗子。”  “国安部向来说到做到。”季尧毫无说服力地补充道。  “别听他放屁。”轩漓使出杀手锏,“你要是敢去,我就扣你工资,按小时数来扣。”  林放:“……”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默默建台,另一个不由余力地拆台。林放夹在当中一头雾水,到末了,夏子期冷不丁问了句:“谁要见老林啊?”  “成日升。”轩漓连多说一个字都嫌麻烦,干脆直呼其名。  “哈?居然是成老爷子?!”    夏子期不知哪来一股激动劲,脑门一拍,转头向林放卖起了安利:“我和你说,成老爷子是前任沪学校长!你去见他的时候,顺便表达一下你想成为降妖师的意愿,看他有没法子给你走后门弄进去,说不定以后你就能转行当降妖师啦!”  “你当人家是招生办主任吗?”轩漓恨不得劈开夏子期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串联电路,“还有你——活得好好的干嘛要当降妖师?!”    “因为……不是因为钱。”林放悬崖勒马,扯淡及时,“为了爱与正义!”  “为了世界和平——!”夏子期跟着吆喝。    轩漓在心中暗道了声“智障”,在林放双眼放光的渴望中,挥了挥手,打发夏子期带着他的老林爱上哪哪玩去。继而蹙眉冷眼,双唇紧紧抿着,像是在说:你赢了。  “订了什么时候的飞机?”轩漓捏着眉心,面露疲惫之色。    “今晚八点三十五,一共四张票,包括夏子期。”季组长先斩后奏惯了,“明早国安部包括一局在内,将召开一次紧急会议,所有常驻议会人员都将到会。”  “一局?把捉鬼的也给请来了?”轩漓音色中透着股不悦之色,“明知轩家无人能赴会的情况下,偏要赶着召集这么大的会,准备来看笑话的是吧?”  季尧略一颔首,姑且算是点头。    昔年逐鹿之战,天下归一。战后获封的四家各自以四象为图腾,撑起降妖世家的半边天。不论四家对内忧患如何,对外,始终以共同进退的姿态,纵横千年有余。  而千年之后的今天,家道没落的没落,后继无人的无人——    轩漓长叹一声气,似乎要把肺泡里的空气排干净一样。响指一捏,撤走拦在门口的结界,转身挪进店,留下个且走且停的沉重背影:“他们这是在逼我出来。”  季尧依旧选择站门外,对她道:“从被发现藏身之处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做好有朝一日重返国安部的准备了吧。”  行进中的脚步一顿,显得时光轻然,错漏了一拍。    “不,你错了。我并非单纯地因为暴露了行踪才打算回国安部,而是在明知这么做会被发现的情况下而为之的。”  轩漓嘴角噙着苍凉而慰藉的笑,在季尧波澜不惊的目光中,往脸上扣了副黑鸦面具,怀中揣着一张填好金额的现金支票,自天井翻出院外。    数小时后,周家少爷领着一伙人围在浮生道门口,手扛铁棍,骂骂咧咧。  “妈的!什么垃圾黑心店?找几块金子也敢狮子大开口要一百万劳务费!看小爷今儿不砸了你这破店,杀杀你的威风!!”  说罢,周少爷拎着铁棍带头砸上卷帘门。轰隆隆铁动声响,门上高悬的太极八卦镜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正中周少爷额心。    “少爷!少爷——!!”  周家保镖一窝蜂涌上前,扶起四仰八叉的周少爷,奈何后者已被砸得昏死过去了。    与此同时,华新路另一头的大排档。鼠妖头子紧紧攥着那一百万现金支票,迎着天边熊熊燃烧的火烧云,泪如雨下。  正义或许会迟到,亦或许会缺席,却依旧有人翘首期盼它的降临。    夜色深处,繁华如梦的老北京坠入梦乡,蛙声虫鸣渐渐地歇了。  景杭在病房外寸步不离守着轩建文,顶着一双充血通红的眼,将胡子拉碴的脸埋在掌间。    从车身改变方向,再到受到撞击翻出护栏。短短数秒,轩叔的第一反正不是自卫,而是毅然用法术轰开车门,将他推出车外。  景杭剑茧丛生的双掌狠狠按住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直到前方的光忽而暗淡。抬起头,眼中正倒映着某个迫切相见、却又不敢见的身影。    “阿漓……”  终日滴水未进令他的声音像是撕裂般干涸。欲站起的瞬间,轩漓伸手搭上其肩膀,半跪在景杭面前,捧起那张被创口贴占据的俊脸。  一颗心像是被刀尖剜过般生疼,鲜血淋漓。    “对不起阿漓……都是因为我……”  “不是你的错,不用道歉。”轩漓轻轻摩挲着他的面颊,眸光缱绻,烟嗓前所未有地温柔,“没事了,我来了,就没事了。”    景杭摇了摇头,反手覆住轩漓手背,用负伤的脸颊蹭了蹭纤细的指尖。忽而张开双臂,紧紧拥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