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老板娘、小夏、季组长,甚至是初次见面的成老爷子。 林放隐隐觉得最近一个多月,除了“妖”字以外,听到最多的字眼便是“三年。” 三年前,国安部特别处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有多少人的命运在三年前天翻地覆? 林放用点头代替了言简意赅的“想”字,成日升似笑非笑,话锋一转:“卖个关子,先和你讲一讲这特别处的来头如何?” 林放:“……好。” “我想想啊,最早该追溯到哪呢?应该是逐鹿之战的时候,黄帝率领麾下能人善将,击败了蚩尤的妖鬼大军,天下归一。那些战功显赫的先驱们在泰山获了封,其中有四家承领四象之名,世代相传。沿袭至今,便是内行人俗称的降妖四大家。” 林放的脑沟中越过一道弧光:“四大家?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 “嗯,其实这四大家你也见了不少了。”成日升偏过头,注视着林放沉思的模样,“闽越轩家掌朱雀之力,性属火;上沪景家掌青龙之力,性属木;巴蜀夏家掌白虎之力,性属金。唯独剩下个北平萧家,是你没见过的。” 等等……景家和夏家? 老板娘和小夏?! 哇靠?真的假的?!就连那个吊儿郎当不思进取没谱可靠的战五渣夏子期,居然也是四大家的人!还白虎——说他是猫都高估他了呢! 成日升精准地捕获到林放嘴角微搐的幅度,笑道:“是不是有些意外?” 林放皱着鼻头,像是被花椒呛到似的:“还好还好,在尚可接受的范围内。” 成日升被其逗乐了:“还有荆楚赵家、龙泉季家,这些也都是你见过的。其实习惯就好,降妖的就是这臭毛病,过分以世家为重。到头来,成也世家,败也世家啊。” 林放从成老爷子阅尽沧桑的口吻中听出一丝惋惜,他轻抿着唇,试探道:“为何这么说?” “因为世家背后,必然有大权在握。久而久之,有权无权两极分化,非世家出身的人自然眼红起世家的权利,长此以往,积怨越来越深,仇权的势力越发壮大。终有一天,砰——矛盾爆发了。” 成日升猝不及防一发拟声词震得林放身躯一抖:“发生冲突了?” “嗯。”成老爷子点头,把最后几粒花生米抓进嘴里,嘎吱嘎吱响,“三年前,要求特别处改制的呼声越来越大。由各地聚集至北京的改革派蜂拥至国安部示威,趁双方谈判之时,一些居心叵测之人混进示威的队伍,借机发动了叛乱。” 林放惊愕:“叛乱……?!” “对,叛乱,堪称腥风血雨般的叛乱,涉案人员多达百人。为镇压叛乱,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许多同志甚至因此而牺牲。其中有一位,名叫轩澄。” ——“我有个哥哥,三年前……死了。” 记忆的断章同现实不谋而合,林放半缩着后颈,喉结微蠕。未几,成日升拍干净手中的盐粒:“总之,如今呈现在你面前的特别处,已经是改制后的了。在尽可能削减世家原有权利的基础上,降低非世家出身的准入门槛,一视同仁,姑且算是一种折中的办法吧。” “真的能做到一视同仁吗?”林放眉尖蹙得像荆棘,曲折而坚硬,“我的意思是,建立在流血和牺牲的基础上的改革,真的不会沦为某些抽仇权者对抗世家的手段和工具吗?” 成日升闻言微微一笑,亲和无害的脸上终浮出老辣之相。他不答反问:“如果是林同学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我……”林发顿了顿,抬眼正色道,“改革的初衷固然好,但我更想知道是何方力量借着改革的名号,暗中主导叛乱?为何叛乱?事后是否彻底清缴了叛乱?否则治标不治本,改革不过是场走形式的幌子罢了。”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林放望着成日升,几乎不带停顿地说完了自己的观点。后者侧首听罢,抚掌而笑,连连道:“好,说得好!真不愧是985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啊哈哈!等等,回头我得考虑把这道论述题加到入学考试里去,可别检举揭发我泄题哦!” 林放:“……” “好了,林同学。如果你真想成为我们的中的一员呢,请于六月十五号前提交入学考试报名表,七月三十日正式考试,考后七天出成绩,等通知面试。面试通过的话,九月一号就能开学报到了。” “噢,好!我等会就去报名!” 大恩难言谢,倒是成日升阅人无数,任重而道远地拍了拍他的肩道:“还有,六月底有个国安部年赛,降妖二局主办的,虽然你还不是降妖师,有兴趣的话也可以来看看哦,就当学习学习咯。” “好好好……”林放干脆放弃花里胡哨的谢辞,本本分分地,“谢谢成老!” “嗳,客气。”成日升眸中敛着难以揣测的光,忽而凑近,俯在林放耳边低声道,“不过你得想好哟,入了降妖师这行,就意味着你和你的亲友不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的所作所为直接受到国安部的约束,哪怕无法随心所欲如你所愿。你——做好这样的准备了吗?” 不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吗……? 林放心头一个咯噔,膈得慌。正恍惚着,忽从柱后方传来蹬、蹬、蹬的高跟鞋声。轩漓单手叉腰往他面前一站,垂眸淡淡道:“老爷子,你又乱忽悠人。” “哈哈哈,还真是到哪都躲不过小漓的火眼金睛啊!” “不是火眼金睛,而是您走到哪,花生米就掉到哪的习惯一点儿都没变。喏,把我家阿绝都给勾过来了。” 轩漓抬手越过肩,挠了挠红团子的下巴,舒服得小家伙眯眼缩起鸟腿,伏在主人肩头一动不动。 成日升咯咯朗笑,蓄发无风自动,又变回那副和蔼可亲的老爷子模样,:“小漓,一个人在鹭岛过得怎么样呀?” “如您所见,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凑合着还能过。”不卑不亢的同时少不了几分自嘲,轩漓将目光转移到林放身上,盯得后者脊背嗖嗖冒冷汗。不多时,叹气道,“是我闯的祸,还要麻烦成老爷子替我擦屁股。” “唉,这话就严重了。林同学是个好苗子,老爷子还得感谢你发现了他呢!时间不早,我废话也不多说,走咯——” 成日升拍拍屁股起身,两袍袖宽宽,飘然离去。老爷子刚冒出个头,就被沿途经过的诸人截住,团团围着,一口一个“成局”,一路马屁不止不休。 轩漓两臂横抱胸前交了个叉,瞅见林放屁股都要撅上天的得意模样,泼冷水于心不忍,懒洋洋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成老爷子啊!”林放眸中有光。 “成老爷子只是我们私底下的调侃,人家真实身份是国安部特别处二局局长,我们的顶头上司。”景杭哭笑不得,“说正式点,你得喊人家成局。” 林放:“……” 成成成成局?! 偶买噶——林放肠子都要悔青了!脑中一片空白,险些以头抢地。轩漓敛着“大惊小怪”的目光,问他:“成日升刚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我生来灵力强,是当降妖师的料,等考过了入学考试,就能进科班了。”林放想了想,又补充道,“国安部的过去、三年前的叛乱,还说六月底有年赛,我可以去看看。” 轩漓:“……” 景杭:“……” 两人面面又相觑,彼此狐疑的目光看得林放心慌慌:“……我是说错了什么了吗?” “没,该说的成局都说了,我们还能说什么?” 轩漓不由自主靠向景杭,指尖触及对方手背,却又倏然收回,避开景杭的视线,问林放:“想好了吗?好了话带你去楼下办事大厅填表报名。” “嗯。”林放想了想,终是点头,“带我去吧。” 既已走到这一步,事到如今,还有回头一说么? 崭新的大楼四处充斥着高科技元素,这里有违反降妖规定吃了罚单的倒霉鬼,也有因降妖资格证到期记得焦头烂额的迷糊蛋。与普通人家里长短的生活模式并无二致,亦是现实。 林放跟在小两口后头,一步三回望。双方彼此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过分疏远的同时,亦免去三百瓦白炽灯炮的尴尬。 液晶屏幕上不断滚动播报着业务号码,林放刷身份证拿好号,前面还有三十一个排队等候的,便找了个空座,乖乖抱住背包坐着等。 轩漓在自动取号机前晃了晃,戴上偏光墨镜,转身朝景杭手一摊:“身份证借我。” 景少爷掏身份证的姿势和掏工资卡一样标准,极其熟稔地交到轩漓手上,注视着后者刷证取号:“要办什么业务?” “学籍查询。”玉指于屏幕上点得飞快,“我大四还差一个多学期的课时没上,可我之前死了三年,想看看学籍有没被注销了。” 景杭顺势将前胸贴上轩漓后背,双臂撑在取号机两端,连转身的间隙都不给人留:“要是没保留怎么办?准备重新来次入学考吗小学妹?” “那就不读了呗,谁稀罕那破文凭。” 景杭被家养炸毛小奶猫逗得“嗤嗤”两声轻笑,俯仰之间,见屏幕上“休学中,学籍归原属地保留”的字样,打趣道:“还好还好,要是没保留,估计夏子期就要改口叫你学妹了。” “借他十个胆也不敢!” 轩漓两指捏着身份证,后越过肩头还给景杭。忽然听见斜后方不远处,有姑娘悄声惊呼:“喂喂喂快看!前面那位好像是景学长!” 墨镜下的锐利视线漏过景杭臂间射了过去。 “咦?景学长?在哪啊?” “就斜前面,取号机前,穿最多的那位!啊——我都整整三年没见过学长了,听说学长这几年单独脱离国安部发展,没想到今儿来办事,居然碰上了!” “诶?不是说学长在找人吗?”另一个姑娘嘀咕。 “谁知道呢?我我我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去打招呼……” “去啊!别犹豫!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情绪之激昂犹如手持大喇叭,无形之中将悄悄话昭告于天下。听得几米开外的轩漓额上直冒黑线,才消停了片刻,俩磨人的小妖精又公然唤道:“景学长!景学长——!” 她明显感到贴服后背的胸膛一缩,连忙反手拽住景杭领带。 后者恰到好处地绷起一张迷死人不偿命的俊脸,配上既有故事又有酒的深邃目光,被她拽得发懵。 “你看哪?”小奶猫墨镜下的桃眸“凶神恶煞”地瞪着他。 景杭委屈:“我就看你呀宝贝儿……你想我看哪?” “哪都不准看。”轩漓忽然把声音压得蚊子似的低,“只准看我。” “好好,看你,只看你——” 景杭嘿嘿傻笑,忙用胳膊把喵儿捞来一夹,心满意足地钻进等候区躲了起来。 “阿漓,你说成老爷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景杭一手搭在邻座的椅背上道。 “谁知道那只老狐狸是怎么想的?”她只管盯着大屏幕上几百年没动过的报号数字,“那群老贼肯定想着,与其消除记忆流放,不如直接将人绑上贼船,牢牢攥在手心,又省去封印的麻烦。谁知道这种高灵力的普通人什么时候就想起来了呢?对吧。” “那倒也是。” 景杭翘起二郎腿,侧首垂望轩漓在身边坐得正儿八经的模样,眼睫微颤,忽而上手扣住其脑侧,往臂弯里轻轻一按。 “别闹,这么多人看着呢……” 任凭小奶猫两爪直往人身上挠,景杭偏不放手。于是乎,一场铲屎和被铲屎之间的战斗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响。打得正火热,后遭竟是突然暗了几分,一个懒而柔媚的声音自头顶飘来。 “哈喽,双雄们,有没有兴趣接个私人委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