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学校有一位曾经担任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副主任的老同志讲过一件事。大家知道,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的项目评选以严格着称,科研人员也都以能申请到它的项目为荣。有一年,一个年轻的科研人员申请的项目没有成功,就给这位副主任写了封信,信中表示,能不能自己出钱做这个项目,然后写上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资助。这封信让这位老同志哭笑不得。”
“这也不能怪年轻人。现在的科研评价体系,的确在客观上显得急功近利。”
“青年教师朝气蓬勃,有你们,学校的教学和科研才有活力,你们的困难,也是现阶段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学校理解你们,老教授们也理解你们,而且身体力行支持你们。”
校长的讲话,把刚才的主题稍稍扭转了一下。
“我们有那么多的好教授。就比如坐在你们身边的田教授,他现在是被学校返聘回来的,因为报考他的研究生太多了。从每个学生踏入实验室的第一天起,他便把学生当作了自己的孩子。他对于学生从来都是有问必答,常常为了修改学生的论文,一字一句细细推敲,忙到深夜。”
“还有田教授的夫人,我们文学院的教授,也是爱生如子,对学生的关心和爱护就像学生的父母,每逢端午、中秋这些传统节日,她总会和学生们在一起,不是请学生到家里聚餐,就是带着学生们到附近的景点游览,跟学生们谈心,为学生指点迷津,是非常受学生们拥戴的老教授。”
“如今,衡量我们教师工作的好坏主要有两个标准。一个是影响因子,过去是论文篇数一个是经费多少。这两个方面,如果分量不够,在年度的工作述评中可能就要排在后面。”
“大家可能不知道,田教授看年轻人的压力过大,这些年来,在项目结题时,明明是自己领衔,却要把年轻人的名字放在前面。他经常说,我们这些老同志参加评奖、考核,意义都不大,年轻人的压力太大了,要给年轻人创造成长的机会。”
田教授坐在那儿,听校长这样评价自己,谦虚地摆摆手。
校长继续讲话。
“现在大学扩招后,因为学生人数激增,校园比较分散,我们学校有几个学院扩建,就不得不建在了市郊。这样,上完课,学生想见老师一面就更难了。如果一个大学里的教授上完课就不见了踪影,学生没有机会与老师进行日常交往,不能感受老师们课外的学术追求和生活形态,这是一种很大的教育缺失。”
“不过,你们看看田教授。材料学院那边考虑到田教授已经六十多岁的年纪,安排他到校的时间是每周的一三五,可是,学生们到办公室或实验室,他每天一定会在那里等着你……”
晚上在家,李教授向田教授问起下午座谈会上的情况。
“刚才在楼下散步的时候,陈老师对我讲,说今天座谈会上,校长谈到你了。”
“是讲年轻人的事情。”田教授说,“几个年轻教师在会上发言讲的那些话,我不知怎么就联想到了上午张智到家里来的时候,他简单谈到的一些想法,多多少少流露了希望以后能在高校工作。”
“他想离开原单位?那委培单位不会同意。”
“他说在科研单位,很难适应那里的人际关系,科研管理机制也很不顺畅,没有办法专心搞科研。可他不了解,学校里教师面对的困难有时可能更多。现在,虽说各级各类科研项目、课题很多,但是机会不均等,资源分配差距很大,想做出点成绩,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李教授说:“现在的博士都希望到大学里来,殊不知,大学里有大学里的压力呀。职称评定、岗位考核、科研经费申报、学术成果发表、生活负担、上升空间,这些,几乎是所有教师都无可回避的。”
“他们这类委培学生倒是不存在职称问题,你像张智,也已经是教授级高工了。最关键的是,我是希望他好好衡量衡量自己,到底适合在科研单位还是适合在大学里教书。”
“是啊,现在多数年轻教师,他们到大学里来,就是认为大学教师有社会地位,收入又高,而且工作稳定。可是进来了以后,可能会发现,自己面临着比原来更大的压力,跟想象的是不一样的。”
“今天我就侧面对张智讲,在大学里,没有人给你十年磨一剑的机会,这是和科研单位最大的不同。在这里,两年不通过评聘,就要下岗。”
李教授说:“我们学院的那个年轻副教授师广军,二十七岁就拿到博士学位,二十九岁晋升为副教授,留校工作三年,拿到纵向横向科研经费四十多万,有两项高官科研课题,获得过市级教学基本功竞赛一等奖,在人才济济的高校教师中算是佼佼者了,即使这样,他还是认为发展压力太大。”
田教授接着夫人的话说:“目前国内的研究型大学,要求教师既要拿到科研经费,出高水平学术成果,还要承担专业教学和指导学生的工作,实行的又是一年一评两年一聘,每年的岗位考核都要量化,从副教授开始,各项指标都会大幅增长,年轻人也的确不容易。”
“不过,这一年多下来,我发现张智搞科研的能力是蛮强的。如果他真要有这个想法,他可得好好权衡权衡。一个科研人员就那么几年最容易出成果,错过了,就后悔了。”田教授思索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