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妙如感到委屈又恼怒,正要发作,妙瑜摇摇头说:“算了,别说了。这些首饰给了就给了,没有再还回来的道理,你还给我多少次,我也不会要。” 丫鬟插话道:“我家小姐本着一片好心,二小姐非要这样子,存心要过不去不成?” 秋岚打击回去,“主子们在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 丫鬟冷笑一声,“不是让你出去守着,现在主子们在说话,哪有你偷听的份儿?” “这里是咱们小姐的地盘,容你猖狂?”秋岚是个直脾气,说什么说什么,脾气泛上来也掐不住,当下揎拳掳袖,露出两条白壮的胳膊,一把揪起了丫鬟的耳朵,“我还比你大上两岁呢,按理来说该叫我一声秋岚姐姐,却是直呼其名,又当着小姐们的面儿,你懂不懂规矩?” 丫鬟力气小掰扯不开她,委屈巴巴地朝董妙如求助,“三小姐,您看有人要取我的命来了!” 董妙如就爱护犊子,当下冲秋岚喝道:“谁让你动手了,赶紧松开你的烂手!” 秋岚不听她的,“我家小姐还没发话,做下人的哪敢擅做主张了。” 董妙如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扭头看向妙瑜,“二姐你评评理,这刁奴一口一句说是你指示的,还当着你的面,可不就是在挑拨离间咱们姐妹俩的感情,你可不能坐视不理,得管管才行呀!” 妙瑜沉声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秋岚你快松手,将屋里两位客人送出去。” 料不到二姐连这个面子不给自己,董妙如不禁一怔,一时间气得哪还说上话来。 “好嘞!”秋岚麻溜儿收起包裹推到丫鬟手里,随后把还没反应过来的董妙如一起推出去,“三小姐走好,我就不送您了!” 话罢屋门砰的一关,门里的风一股扑到跟前,董妙如一震,总算是回过神了,心里莫名激出一股不甘,却对紧闭的屋门无可奈何,气得直跺脚。 她想去陈氏那儿哭诉,可一想才刚刚翻脸离开,现在又眼巴巴回去,实在拉不下这个脸面。 丫鬟在一旁怯怯问道:“小姐,这些首饰怎么办?” 不提还好,一提董妙如就气,狠狠瞪丫鬟一眼,故意朝屋门喊道:“扔了!”话罢憋一股气,不甘离去。 回屋后,丫鬟问道:“小姐,您为何不趁着刚才,把二小姐和马奴厮混的消息说出去,让夫人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 董妙如闻言挑起眉道:“还嫌事大不够热闹,想跟晴儿一块去作伴?”说着又更难受了,“这死丫头现在在哪?” 丫鬟回道:“正在收拾包裹,夫人把她打发到后院去了。” 董妙如一听砰的拍桌,手心又麻一疼,她龇牙咧嘴恶狠狠道:“谁敢让她走?你现在就去告诉她一声,没有我的吩咐,她哪里也不能去,就给我待在这地方。” 丫鬟为难道:“可是夫人都……” 董妙如狠狠剜她一眼,丫鬟一下子不说话了,她看得心烦,挥挥手让她出去传话,等屋里没了人,一时间静不下来,心里不免想起那人了。 俊俏的眉眼,高大的身形可真叫人着迷,可连他心都向着她二姐,董妙如鼻子泛酸,心里头更泛酸,一时忍不住便趴在桌上嘤嘤哭起来。 哭到一半肚子咕噜噜叫起来了,她忍了一会儿没忍住,又把丫鬟叫过来,特地叮嘱道:“你悄悄去后厨拿一叠小菜过来,记住了别让后厨的人瞧见了。” 丫鬟点点头要去了,董妙如又把她叫回来,“拿的时候多放点醋,要是有豆沙小包,你给我拿两个。”说着又撇撇嘴,“上回你就给我放错了酱油,害得我一嘴子咸,这味儿现在还忘不了,都是你的错!” 丫鬟连连点头,“这回一定记住了,小姐除了一碟小菜,两个豆沙小包,还要来点什么?” 董妙如思忖了片刻,忍不住掰指头算,“要是有的话,你再拿一碗蛋花汤,小碗就够了,大的我也喝不下,若是没有豆沙小包,肉馅的也成,就是不要菜味的。” 丫鬟不好中途打断,等她说尽兴了,才开口问道:“小姐,晚上应吃的清淡些,不好肚里积食。再说了,前段时间夫人不是刚给您购置了一身新衣服,该翘的翘,该陷的陷,您却还没穿过几次呢。” 她一提醒,董妙如立马想起来了,不由捏捏腰间的软肉,怕是过了这个年,身上又要长一圈。她摇摇头,咬着牙关说:“算啦,今晚上我不吃啦。” 丫鬟听了这话不免松口气,总算不用偷偷摸摸去后厨那一大盘子回来,可够丢人的,但面上还是假意要劝一下,董妙如斜溜她一眼,哼道:“我不吃,你须得陪着我,这几个晚上也甭吃了。” 丫鬟心内苦巴巴,嘴里欢喜的应了。 眨眼间天色低暗,夜幕沉沉。董妙如闷在屋里不肯进食,陈氏也忧心忡忡没吃多少,妙瑜却想养好身子,吃得饱饱的,精神也比前几天好上许多。 到了安歇的时辰,她睁着眼望窗外月光,睡不着觉,眼前满是前世上元节种种情景,一会儿是胡闵迎面撞上,接着又干出那样缺德的事,一会儿恩人单枪匹马冲进喜气洋洋的林府,高冲谄媚赔笑,只差没匍匐在他脚边,尊称一声二爷。 特别的解气。 渐渐睡意倦上眉梢,妙瑜昏昏间仿佛回到寒风街头。 男人一双温暖干燥的手掌抚摸她额头,哑着嗓子在她耳边道:“一年前你父亲请我帮忙,我出京办公,今日才回来,”说到这声音微哑,“我来晚了。” 温暖温柔如斯,这种感觉平生独有这一次。 她努力睁大眼,满眼被泪水和血水灌满了,只依稀辨出他有着一双含漆冷硬的眼睛,望着人时似乎冷到了骨子里,她却尝到一丝丝的火热,顺着他掌心灌进她体内。 可惜还没瞧清楚他的模样,自己便气绝了。 世上有千百种刑罚,凌迟的,斩头分尸的,她却是死前遭了一顿打,又活生生把一块玉吞进肚子,谁料卡在喉咙间,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硬是划破喉咙,鲜血四溅,都喷进自己的眼中。 那份油煎肺腑,火燎肝肠的痛处,,现在想想都胆颤,她干嘛要选这条艰险的路找死,撞墙上吊都比这利落多了。 忽又场景变幻,耳边喷来热暖的气息,她竟又回到高冲怀里,他意乱情迷,狭长散漫的眼睛微微眯着,又痴痴地将她望着,低笑道:“你已在手掌心上,还能逃到哪里去?” 瞬息间被提到冷水盆内一般,竟是生生吓醒过来。 妙瑜伸手摸到自己脸上的泪水,冷冰冰的真实,又恍若想起明天便是上元节,无论如何这一夜是没法睡了。 次日秋岚进屋来收拾,妙瑜早早穿戴好,心头也已有了想法,赶早从后门出去了。 街畔早有小贩店铺开门,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喧天。 妙瑜在茶馆坐了一会儿功夫,吃暖肚子,有劲儿了,才付钱动身,却刚出茶馆大门,迎面就瞧见一道熟悉的人影,一眼认出是杨蛮。 他身穿玄色交领直裰,脚底下一双黑底皂靴,穿着十分普通,却是挺鼻眉浓,眼窝深邃,薄唇朱红,立在阳光底下很是高大健硕,也正是过于英俊吸引不少过路人目光。 一个桃色圆领袄的女孩儿正和他说话,脸色盈盈,笑得娇俏可爱。 妙瑜对她有印象。 前世她与林绍棠在一起后,有天上街购置首饰,便碰到了这个少女,当时的她眼窝发黑,形容憔悴,竟是挣开林绍棠和一群小厮们,扑到她身上来。 妙瑜与她素未谋面吓了一跳,她却流着泪叫道:“是你害死了他,你还活着做什么!” 说着竟从袖中拔出一根尖锐的簪子,直接扎向妙瑜的眼睛,当时可谓寒毛直竖,千钧一发,林绍棠将她狠狠撂倒在地,随后小厮一齐将她压制住。 她却死死瞪着妙瑜,“我要你为他偿命!” 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敌得过小厮,很快被拖下去了,从这以后妙瑜再也没见过她。 现在看她肌肤白嫩,眼里都透着光儿,压根是把杨蛮当成了心上人。 妙瑜不觉摸了摸完好的眼眶,幸好这都是前世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