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这个“还”无意触动了褚升的心思,“我怎么会骗你?”他牵她的手摸自己的胸口,“不信你摸摸。” “摸什么?”妙瑜怪道,欲将手抽出来。 褚升越发握紧了,力道却不重,“我这伤口上的确渗血了,刚才一阵阵的出,现在凝固了紧贴在衣服上,又在我手上抹去了,你才看不见,”他盯着她看,“隔着一层衣裳,纱布上血红斑斑,让你瞧见了难免觉得可怖。” 他说着神情不觉异常怜爱,宛若真将她当成了自个的小情人。 妙瑜笑道:“让我瞧瞧也无妨。” 褚升一怔,倒未料到她真想见自己的伤口,“脏了,怕污你的眼。” “你心虚了?” 若是有往日里的一点精明,大可以找个借口搪塞,眼下却是不想让她生疑,脑子一抽就点头应下了,“都依你。” 褪去衣衫,露出右半边肩,纱布上带着干涸的血迹。 妙瑜细瞧右肩上的伤口,“全是我的过错。”嘴上淡淡,手上却是一阵激动,重重摁压他的伤口,激得褚升一个哆嗦,险些从椅座上跌倒。 妙瑜连忙扶住他,“你小心些!” 褚升脸色发白,又立刻缓和过来,“无事。”幸好没在她面前出丑。 “可有比刚才好些?” 少女说话声婉转轻柔,想来刚才是不小心的,褚升故意虚虚呐呐,“好些了,只是眼下暂且走不动路,要在你这里带上一会功夫。” 说着神情哀了哀,若眼下衬上一刻泪痣,便可真称得上楚楚可怜了。他又说道:“我也知道你看不惯我,又极厌恶我,心中巴不得我离开,却是为了不让家人瞧见,怕误会了才想着将我留在这里。” 说到这,他特意抬眼瞧了瞧妙瑜。 妙瑜脸上飞红,似被他说得有些歉意了,抿着嘴不语,且听他将这一席话说完。 褚升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缓声道:“你且放心,等天黑了我从后门悄悄溜走了就行,只有一点盼着你知道,之前我并非有意要窥探你私事,实在是情难自禁,才不得已过来了。但我知道礼义廉耻,从不趁火打劫,对你做一些下流的事,这一点你须得信了我。” 他想道歉来着,一字一句情真意切,轻轻柔柔拿捏得当,又教人拒绝不了,一不留神就心软了原谅他。 妙瑜听完了这话默了一会儿,“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也不瞒着掖着了。” 褚升盯着她看。 “原来我极为气恼你的举止,本是锦衣卫出身,放着堂堂正正的事不做,非要与采花贼一样窥入我房中,昨天又被我发现了,我很是恼怒,甚至还将你捅伤了。天大的事都可以好好解决,我这一动手就先错了。” 她说的没错,这事的确是他太荒唐了。 若换做别的男人半夜偷潜入她的闺房,他想都不能想。 如此一来,更体贴她这份心境了。 妙瑜说道:“我以为你会发怒,或许会做出一些事来,但你什么也没做就走了,从头至尾也没有对我动过手打过嘴巴,我心里不免纠结坏了,不知道该对你恼还是该感激你。今天你贸贸然闯进来这事,我权当没看见,之前的事也就这样了罢。现在你好好休息,等好了就从后门出去。” 褚升脸色一冷,“不行!”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未免太过草率,显得对她的心思也太轻浮了。 他!不!要! 他变了脸色,语调子也变得沉肃冷硬,妙瑜有些怯地望着他。 褚升立刻收敛起来,“除了这一点,其他我都能答应。” 妙瑜仿佛不敢触怒他,深叹了一声,“家中还留着几瓶药膏,你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言语模糊,说着往屋外去了。 褚升没有拉住她,坐在椅上默住了。 为刚才她那些话思潮起伏,时喜时恼,不可控制,如坐针毡的在屋内等她回来。 妙瑜出了屋门,先去后厨要了一点辣椒粉,勾弄一指头的量和药膏混在一起,用鼻子细细的嗅才闻出一股淡淡的辣椒香气。 褚升见到她来了,脸色如春花初绽,却不曾注意她手里头的药膏。 妙瑜小心翼翼解开他伤口上的纱布,却是血肉扯动,褚升在她耳边喘息几声,犹如烈风过耳,她手上轻颤,凉凉的指尖搭上肌肤皮肉之间,痛意中又泛起密密麻麻的酥热。 “没事,我忍得住。”褚升哑着声安抚她。 他虽有意在美人面前示弱讨好,但也不愿落了男儿郎的骨气。 妙瑜欲言又止。 褚升轻轻开口,“你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刺伤你的匕首可是你拿走了?” 褚升见她并无索要之意,倒似有难言之隐,奇怪道:“为何这般问?” 妙瑜垂睫柔声道:“这把匕首是父亲赠给我的生辰礼物,从不曾离我身畔,实在珍贵得紧,却是那日后之后忽然不见了……” 言下之意就是在他那了。 顷刻,褚升从怀中一摸将匕首拿了出来,妙瑜接过后十分欣喜,他望着她的笑眼,不觉也慢慢笑了起来。 往日阴冷的笑容中多出一份暖意。 妙瑜见了,立刻飞开眼。 褚升却是将这一幕望在眼里,甜滋滋的仿佛倒了十几坛蜜罐,“这事是我不对,错拿了你的东西,正巧今天带来了就是想还给你。” 妙瑜似有触动,不免深望了他一眼。 褚升柔声道:“怎么了?” 妙瑜抿唇问:“你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这个?” 褚升点头。 望着眼前高鼻深目的男人,狭长乌黑的眼珠子透露出如少年般的真挚,毫无狎昵,妙瑜一声儿没吱,半晌后微笑道:“辛苦你了。”声音比之前更为柔和许多。 “一点也不辛苦。” 妙瑜忽然好奇,迎上他乌黑的眸光,“我家世并不显赫,自身又无长处,你为何对我念念不忘?”最后问了,“只是因为一张脸?” 褚升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妙瑜有些瑟缩,眼神也变了。 褚升收回手来,“自然还有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 那就是说,她这张脸在他心中最重要了。 肤浅! 妙瑜转身拿桌上的药瓶,“我先替你疗伤。” 褚升顿时坐立不安。 以往只有他摩挲她的发顶,脸颊鼻尖,没成想有一日会颠倒过来。 倒像是一场快踏入的美梦。 少女尖柔的指腹触到了自己的一片锁骨,带着微微凉的温度,褚升两眼发亮的盯着她。 妙瑜仿佛不觉,又掏出一大坨乳白色药膏在手心,揉了几下慢慢融化热了,正要贴上他的伤口,忽而褚升鼻子耸动,心头警铃大动,倏地一把攥住她手腕。 妙瑜眼睫轻颤,纳闷道:“怎么了?”一点儿也不他瞬间阴冷的脸色吓到。 褚升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没事。” “若是你不信我,不妨去医馆请大夫为你换药。” “可别这样说,我自然信你的。” 妙瑜点点头。 手心轻贴上他伤口,触碰的刹那,妙瑜忽而大力往下压,将浓浓辣意直逼进开裂的伤口,顿时一股钻心的痛从伤口缝隙间崩裂而出。 随即是铺天盖地的痛麻。 褚升深深倒吸了一口气,愣是没反应过来, 腾腾杀气在狭长的双眸中聚集,他凌厉出手,将扣住压在伤口上的纤纤玉手。 千钧一发之际,妙瑜后退了好几步,堪堪躲开他的毒手。见褚升欲上前来纠缠,她从袖中洒出一股辣椒粉。 一股辣味扑面而来,褚升猝不及防,双目刺痛,跌倒在地。 “你算计我!”他粗暴地打翻桌上所有东西。 活了大半辈子,只有她敢明目张胆算计他! 一时惊恼交织,褚升将跳将起身,这时一丝丝寒冷的光芒贴上脸颊,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他僵在原地。 “你无礼在先,又屡教不改,装痛蒙骗,我可不是傻子,岂能容你得寸进尺?”妙瑜的声音响在耳边,却不复刚才的柔和。 眼下局势不利自己,褚升瞬间恢复冷静,却仍不甘心,冷哼一声,“你应该知道锦衣卫的手段。” 这已然是威胁了。 妙瑜笑了下,有些狡黠,“我自然会放了你,但在这之前,你需要按一个手印。” 褚升拧眉。 他尚未明白,就被掐住指头往纸上摁。 重重的摁了一下,手印连血带辣椒粉一块儿留在纸上了。 “有了这份公证,到时候你若再敢来找我,我便直接上告到北镇抚司,将你的罪证都抖落。”褚升双目刺痛难当,只听见妙瑜拿起纸吹了几口,似吹干净。 虽然暂时看不见,他的目光仍如寒刀一般精确地刺向妙瑜,“你有胆子,好啊,你有胆子就去告。” “京城脚下自有王法,我一没犯事,二没得罪大人,”毕竟是多活一世的人了,妙瑜可不被他三言两句吓倒,“我只和你有恩怨,将你的罪证抖落出来,他们凭什么不让我走?” “有钱能使鬼推磨,权势也一样。”褚升嗓音低低的,双眉微敛,眸光冷静,周身忽然有种幽深阴冷的气息。 他这样子,倒不是一个普通的锦衣卫。 妙瑜转了转乌黑的眼,不惧道:“真正管着北镇抚司的主子是褚升,别人称他是褚二爷,你不是他,不要用这话来骗我。” 一丝嘲讽在脸上稍纵即逝,褚升并不打破她的幻想,“褚二爷日理万机,哪有空管这等闲事?”缓了缓语气,似从刚才的暴怒与欺瞒中清醒过来,语气有些无所谓,“我也不与你争执这些无用的,既然都签字画押了,你就将我放了,往后我不再打扰你就是。” 妙瑜摇摇头,“我不信你。” 褚升听了攥拳,不堪被辱多次,欲从地上起来,妙瑜执着匕首紧贴他的脸颊,他咬咬牙根儿,“你还想怎的?” “光有这一张签字画押还不够,我要让你往后都不敢来了。” 褚升嗤了一声。 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手段? 却是下一瞬,他被挑起了下巴,被捏着转了转脸,形如提线木偶,褚升忍无可忍,微眯起眼虚瞧她,双目仍是刺痛难当,一阵刺辣,望起人来模糊朦胧。 他依稀可见美人似在打量,正微笑道:“我左瞧又瞧,还是你左脸好看,就往你右脸上添点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