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妙如问，“大姐的婚事尘埃落定，接下来该轮到二姐你了，正巧咱们三姐妹聚在一块儿，二姐可以说说到底想找个什么样儿的，也好让爹娘帮你物色物色。”　　　　妙瑜道：“大姐才刚刚订了亲事，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办，我不着急。”　　　　董妙如说：“话虽这么说，但二姐你年纪也不小了，难道心里一点想法都没有？”　　　　妙瑜摇摇头，“没有。”　　　　不想一拳头砸在棉花堆里，董妙如不由扫一眼帘子外的身影，心中一刺，冷冷一笑，道：“二姐不是没有心思，是没挑上眼吧，想来也是，咱们家中就你生得最好看，最有姿色，别说是平头少年，甚至不少王公贵子见了你都挪不开眼，二姐胃口刁了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可怜有人不得美人归，黯然神伤。”　　　　这话儿有些刺人。　　　　妙春蹙眉道：“好了，这该是你说的话？”　　　　“我是在为二姐着想，哪一点说错了？”妙如撇撇嘴，同样是亲妹妹，怎么大姐总爱偏心？　　　　妙春横她一眼。　　　　妙如瞪眼。　　　　姐妹俩似乎要杠上了。　　　　妙瑜握住她的手，笑道：“前面就是玉翠斋了，刚刚换了新一批，咱们就去挑挑，若有合适的姐姐就买了吧！”　　　　妙春慢慢把面上的不豫拂去了，“听你的。”　　　　正值淡季，店内客人两三群，董妙如看到琳琅满目的首饰，脚下挪不动步子，指着这一个嚷嚷好看，冲着那一个两眼发光。　　　　自己这个妹妹活泼，在家中肆意妄为，到外面还这副样子可不行了，将她拉在身边看着，“你消停点儿。”　　　　“这不是好久没出来嘛，”董妙如小声嘀咕，“光会说我，怎么不说她啊？”　　　　“什么？”妙春问。　　　　妙如脸上立马笑开来，主动挽住她的手腕，“我什么都听姐姐的。”　　　　妙春还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无奈的摇了摇头。　　　　妙瑜陪同了会儿，有些疲乏，先去马车上小憩片刻。　　　　她走出去后，妙如不禁往门外瞥。　　　　马车前，杨蛮伸手拉住了妙瑜，将她小心翼翼扶到车厢内。　　　　妙瑜很快隐没在了车帘下，杨蛮慢慢坐回去，四下无人，他摊开手掌，垂睫沉思了一会。　　　　这一切看在妙如眼里，脸色变了变。　　　　“既然姐姐没挑中合适的，也无需在这里浪费时间，赶紧回去才是。”妙如闷闷道。　　　　“不着急。”妙春柔声道。　　　　挑首饰，看中一支翡翠玉簪子，晶莹剔透，绿波流光，妙春伸手去抚，恰好与一双纤纤玉手相撞，抬眸一看，眼前站着一位盈盈动人的美人儿。　　　　“小姐若是喜欢，就留与你。”美人儿探究的目光在妙春脸上打转了一圈，随即浅浅一笑，带着丫鬟走开了。　　　　“什么态度嘛？”董妙如可看不惯，嘟哝了一声。　　　　妙春收回目光，缓缓压下心头一丝异样，柔声道：“我们回去吧。”　　　　待二人从门中走出来，忽而响起一阵马蹄奔腾之声，遥遥望去，正见一群鲜衣怒马的锦衣卫驾马疾驰而来，所行之处无不烟尘乱斗，百姓惊惶，纷纷躲到一边去。　　　　“这是？”妙春正皱起了眉头，话未说完，董妙如突然一声尖叫，变故就在此时陡生，妙瑜乘坐的马车不知为何被锦衣卫所扰，马儿一声长啸竟是朝前奔去了。　　　　杨蛮猝不及防，险些一个仰倒摔下去，又狠狠勒住缰绳，攥得双手泛白，带出一股剧烈的痛意，竟是都磨蹭得满手沾血。　　　　他用尽全身力气也没让止住马车疯狂的晃动，而一路上撞倒的百姓越来越多了，妙瑜抓着车壁探出身来，将摔倒下去，杨蛮脸色微变，迅速将她抱住。　　　　砰地一声——　　　　失去平衡，二人狠狠跌落在地。　　　　一声重重的闷哼，妙瑜耳边仿佛是骨骼碰撞的声响。　　　　杨蛮脸色发白，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痛得无法言语，“你……”　　　　你没事吧？　　　　可惜了，还没问完，两眼发昏，脑袋一沉磕在地上。　　　　“杨蛮！”妙瑜低呼。　　　　腾地前头响起凄厉的马啸。　　　　马车当街疾驰，眼看马蹄子正落在街心啼哭的孩童脑门上，一匹枣红色大马狂奔而来，瞬息间抽剑劈下，直接将马身劈成两半，极为血腥暴厉。　　　　街边小孩子啼哭了起来，妇人连忙捂住他的眼睛。　　　　顾沥从马上跳下，抱起跌倒的孩童，细心擦去她脸上的血渍。　　　　母亲含泪跑出来，战战兢兢生怕这位锦衣卫大人发怒，千恩万谢，最终有惊无险总算把孩子带走。　　　　紧接着一群锦衣卫飞尘赶来，一身官服威风凛凛，腰间佩着绣春刀，街上一阵肃冷之风飞过，前头的周焕武跳下马来，到男人跟前，“三爷，这里可出了什么事？”　　　　刚办完差事，中途就见他突然闯出去，他们一群人也不好落在后面，就急匆匆地赶过来了，却是见到这里百姓窃窃私语，越发糊涂了。　　　　顾沥道：“不碍事了，”目光扫到他身后，吩咐下去，“你们先回镇抚司。”　　　　*　　　　眼看顾沥走来，妙瑜想退这时也来不及了，就将心底的那一点胆怯压下去。　　　　顾沥微笑道：“董二小姐，许久不见啊。”瞧了眼杨蛮，“这人受伤不轻，我先带你们去医馆。”　　　　到了医馆，大夫褪去杨蛮身上的衣服，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妙瑜到外面等候，突然眼前多出一双皂靴，顾沥站在她面前，道：“我有几句话要和董二小姐说说。”　　　　“顾大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就怕不客气起来会将你吓哭，顾沥说，“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藏着掖着，近来可有人来找你？”　　　　妙瑜扑簌了下睫毛，像一把浓密的小扇子，似乎疑惑，“顾大人何以此问？”　　　　她态度模棱两可，顾沥直盯盯看她，似乎要凿出个洞，“一句痛快话，有还是没有。”　　　　不给答案是不行了，或许他来找自己是受了那人的眼色，妙瑜神色微冷，抿唇说，“请顾大人转告他一句，别再半夜三更跑来扰人清梦。”　　　　“什么？”顾沥问，眸底有些许困惑。　　　　原来他不知道，妙瑜最后一句说秃噜了嘴，不动声色遮掩过去，“顾大人聪明绝顶，就不用我再一个字一个字复述过去了。”　　　　这话似乎嘲笑他脑子不够灵活，顾沥无可奈何，不想再问了，拂袖离去。　　　　少了他的纠缠，妙瑜心里松了一口气，却想起那个男人。　　　　他呢，他会就此放弃吗？　　　　不久后，杨蛮醒了。　　　　他眨眨眼才意识到这里是医馆，四下无人，昏倒前的记忆涌上来，发现妙瑜不在，立刻起身，这一动牵扯到背后的伤口，不留神在地上跌了一交。　　　　听到屋里头的动静，妙瑜连忙撩起帘子进去，就看到杨蛮摔倒的一幕，身上伤得不轻，紧攥拳头咬牙爬起来，却失败了一次，额头大汗冒出来，眼角微微泛红，仿佛要落泪一般。看着有些心酸。　　　　他没发现妙瑜进来了。　　　　一双柔软的手自臂下出现，将他扶起，杨蛮低头看她。　　　　“你可还好？”　　　　“你好么？”　　　　二人同时发问。　　　　杨蛮直盯盯地看着她，目光说不明道不清。　　　　妙瑜道：“我扶你到床上休息。”　　　　思绪慢慢收回来，杨蛮淡声道：“我自己能来。”　　　　妙瑜转身出去，妙春和董妙如站在外面。　　　　妙如一脸焦急，忙问道：“他怎么样？”说完意识到自己太过急切，嘴上又道，“他要是病了骨折了，岂不是咱家还多出一笔医药费？”　　　　妙瑜淡淡道：“已经叫大夫敷好了药，不出血，精神也比刚才好许多了。”　　　　董妙如酸溜溜道：“一个奴才罢了，干嘛这样关心他？”　　　　为这事，她没少怄气。　　　　妙瑜不管她，等杨蛮休息够了才回府，出了医馆察觉到一种目光投射在她脸上，往四下扫视。人头攒动，毫无怪异之处，她摸不到端倪，很快上了马车。　　　　殊不知，街旁的楼馆一间临窗雅间，有人正将这一幕望进眼底。　　　　见妙瑜立在街心，迎着初夏暖风，黑鸦鸦的鬓边衬得一张脸娇美嫣然，待人走了，他放下帘子回到座上，摇了摇手中洒金川扇儿，心中仍是砰砰直跳，不可抑制。　　　　随从是个极有眼色，压根不需要主子出口，当下微笑道：“那女孩儿是个标致的，大爷若是中意，我这就去打听打听。”　　　　男人笑吟吟要答应，却又脸色一变，连忙摇头，“不成，不成！若是让她知道了，不得扒了我一层皮。”　　　　随从笑道：“不过是偶尔吃的一抹野味，悄悄弄来便是，保准神不知鬼不觉，大爷放心就好了。”　　　　男人不由开怀大笑，亲自倒了一杯酒给他，“小冲子，这杯酒爷先敬你了。”　　　　随从忙哈腰接过来，口中却道：“大爷赏的，奴才不敢喝，得拿回家好好供奉起来。”　　　　这话说得十分谄媚了，却在男人听来很是受用，又赏了他一整壶酒，“省什么省，你喝的了多少，爷就赏你多少！”　　　　随从笑嘻嘻应下去了，待出了门，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叫门外两个小厮看得心中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