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悠一边回想，一边呆呆地看着练习册，心里有个念头告诉她，等成绩更好一点，就不念二中了，转学去平城读更好的学校。她知道这实际上是为了什么，她不自觉地弯起眼睛；但片刻后她眼角的笑意没有了，她想起了母亲阴霾的脸。　　　　“许悠，你的试卷。”　　　　开学检测的成绩已经出来。秦弈抱着一沓批改好的卷子在发，看到许悠的分数时，他的神情明显惊愕，还特地翻到背面看了一眼，才把卷子放到她桌面。许悠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预感在她瞥见那个鲜红的“62”分之后得到了印证，她的手也开始发抖，接连确认了几遍——　　　　不是奥数试卷，而是语文试卷。　　　　她的作文跑题了，40分满分只得了10分墨水分。这在以前是她的强项，还没有哪次低于38分的。　　　　许悠的眼睛忽然就红了，她艰难地眨眨眼，把泪水憋了回去。　　　　苏楠有些好奇地往她的方向瞄去，许悠已经把试卷折起来，盖住了正面的分数。她轻轻地“哎”了一声，问她：“你得了多少分？”　　　　“很差。”许悠低低说，“真的很差，别问了。”　　　　她看到了苏楠不太相信的眼神，同时也看到了她手中89分的试卷。　　　　果然是有对比才知道满足，苏楠跟她一样，平时语文拿高分惯了，少一分都像要命似的。现在她摔得太狠了，觉得80分也挺好的，至少她不会这么难受。　　　　作文题目的要求是回忆母爱，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就写哥哥对她像母亲一样，老师却评语说哥哥的爱不是母爱。　　　　“整个年级只有你一个人跑题了。”语文老师蹙眉说，“实在不行，把哥哥做的那些事改成母亲对你做的也可以呀。文不对题，文笔再好也没有用，这么基本的道理都不明白？”　　　　*　　　　语文惨遭滑铁卢，奥数才考了39，英语就算满分也拉不回来了，许悠的开学检测可谓名落孙山。　　　　她背着书包回家，里面的试卷很轻，她却感觉像石头一样沉重。　　　　苏楠挽着她的手走着，一路上哼着歌儿，这次她考得不错。她安慰了许悠，虽然这安慰没什么用，但也是她身为朋友的善意。两人并肩走到校门口，她跳上苏志祥的摩托车：“拜拜。”　　　　许悠点点头，慢吞吞地沿着学院路走，经过二中门口时又看到了一群身穿蓝白校服的学生；她神情恍惚了一会儿，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出来。　　　　她咬紧嘴唇，背着书包继续往前走，视线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走到学院路和平安街的拐角时她终于忍不住了，一个人在大街上哇哇地哭。经过的行人纷纷盯着她看，她也不管不顾，哭得肩膀一抖一抖。　　　　“许悠？”　　　　宋清远从后面快步跑过来，可能是周围的人太吵，他接连喊了好几声她都没有回应，甫一靠近就把手搭到了她肩上。她怔怔地回头，鼻尖通红，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　　　　他看得一愣，人也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停顿良久才问出一句：“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许悠抬起袖子擦脸，“是我考砸了。”　　　　宋清远知道她说的是附小统一的开学检测，他安慰道：“不就是一张试卷吗？多大点事，我也考砸了。”　　　　许悠呆呆地看着他，没有作声。其实她更多是想念许蔚然了，低分记录在她的考试里并非没有过。宋清远以为她不相信，脱下书包来就要拉拉链。　　　　“我认真的，我语文只考了58分，试卷就在这里，要不要给你看一下？”　　　　正在吸鼻子的许悠被呛得咳嗽起来，她连连摆手：“不用，我就比你多几分。”　　　　“真巧。”他笑，两只浅浅的梨涡时隐时现。　　　　宋清远的作文只考了5分，他前夜没睡好，在考试中途睡过去了，醒来时还剩下十分钟，等他写到作文题的时候时间完全不够，勉强挤出了几行字。　　　　“韩彻没有跟你一起吗？”　　　　“……今天没。”他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说：“你能不能等等我？”　　　　许悠停下来，看见他跑进了旁边的一家零售店，买了一包纸巾和一条白箭口香糖。她以为是他自己需要的，没想他全都塞到了她手里：“给。”　　　　然后说什么都不愿意再拿回去。　　　　许悠有些受宠若惊，自从上学期家长会以后他就不怎么和她玩了，她跟韩彻熟悉，跟他很少交流，还以为疏远了，他对她依然很好。　　　　“那我明天送别的糖给你。”她感激地说。　　　　宋清远点点头。他不会告诉她自己已经收到过她给的19颗糖了，最喜欢的是紫葡萄味。　　　　韩彻跟在他们身后三十来米远的位置，心里一直在吐槽，自从今天下午他在苏楠那里得到准信，把许悠亲哥转学的事情告诉宋清远以后，这货就明显蠢蠢欲动起来。　　　　“你以后打算考哪个初中？”宋清远边走边问。　　　　许悠思忖片刻：“应该是二中。”　　　　“就留在苏城？”　　　　“……嗯。”　　　　*　　　　往后的两个多月里，许悠常常在放学路上遇到宋清远。他和韩彻经常光顾平安街新开的一家名叫快乐时光的奶茶店，那里的珍珠奶茶五块钱一杯，偶尔还会人手一根热狗。当她从店门外经过，就会听见他们叫她的名字，然后拿着奶茶从店里出来，跟她一起回家。　　　　原本单调的放学路上就变得欢乐起来。　　　　他们比许悠想象的还要爱喝那家的奶茶，有好几次宋清远提议要请她喝，她都摇头拒绝了——她担心自己没有钱再回请他。于是宋清远就把杯子往她面前一递，要她尝一口，她就打开盖子浅浅地抿上一点点。　　　　“好喝吗？”他关切地问。　　　　她点头：“很好。”　　　　“怎么不用吸|管？”韩彻笑着问。　　　　宋清远握拳砸在他肩上，表情像是在警告。他挑起眉毛，瓮声瓮气道：“那样就喝不到珍珠了。”　　　　宋清远一想觉得也是，便对许悠说：“等我一下。”然后小步跑回店里，从吸|管盒里捻来一根没开封的吸|管，撕开包装递给她。许悠再次体会到什么叫盛情难却，那天她尝到了珍珠软糯的滋味，合着奶茶格外香甜，她克制自己不要动摇，在喝第二口之前还给了宋清远。　　　　“谢谢。”　　　　她话音还没落，宋清远原本的吸|管就掉到了地上。他微笑着说不妨事，就着她的吸|管喝起来。韩彻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他舔舔嘴唇，发出隐忍的笑声：　　　　“再看喷你一脸。”　　　　许悠感觉有什么微妙的东西在他们的眼神里浮动，她回头望向韩彻，后者迎上她的目光，指着宋清远说：“他吃了你的口|水。”　　　　宋清远的脸变得更红，他把喝空的杯子扔进路边的垃圾桶，笑骂道：“你想死是不是？”　　　　两人在半路上打闹，韩彻挨了几下重的，拉起书包就飞也似的奔跑起来，冲出去好远一段才停。宋清远没有追他，回到许悠身旁不紧不慢地走着：“别理他，他有病。”　　　　*　　　　宋清远的姐姐比他大四岁，在三中念高一，许悠在次周五的夜晚见到了她。当时许悠正坐在KTV的包间里听韩彻唱歌。桌子上摆着个还没开封的大蛋糕盒，旁边是饮料和糖炒栗子，宋清远的其他朋友陆陆续续地来了，七个男生六个女生，都是比许悠大两岁以上的，她一个也不认识。　　　　“生日快乐。”他们对宋清远说。　　　　花花绿绿的礼物盒子很快在沙发上堆了一摞，看到许悠的时候他们脸上都露出了然的神色，她听到他们夸她漂亮，不过是对宋清远说的；还有人说：“看起来太小了。”　　　　“这叫先下手为强。”　　　　许悠听得似懂非懂，宋芷秋就在这时推开了包厢的门，一身纯白的长背心裙在变幻的彩灯下映出不同的颜色，她拉住宋清远，压低的声音娴静而又清晰：“九点前回去。”　　　　“九点不行，十点。”　　　　“九点半。”　　　　姐弟俩在那里讨价还价，后来宋清远说了几句什么，宋芷秋就松口了，细细地打量许悠，答应吃完蛋糕再走——她的好感是从那对与宋清远如出一辙的梨涡表现出来的。　　　　许悠给她腾出个位置，她坐下后转身朝外面招了招手，又进来一个女生，同样化着淡妆，许悠在看清对方的五官之后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