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学期结束，夏天悄然而至。　　“终于考完啦！希望别挂科！”柳爱冲进寝室扔下书包大咧咧地躺倒在椅子上。　　顾石紧跟其后进来，面色日常。　　“快快，我们年级第一的答案给我对对。”柳爱一骨碌爬起来去翻顾石的试卷。　　“别看了，我怕你挂科了，暑假都过不好。”左荨笙本来还在睡觉，被柳爱的声音吵醒，摘掉眼罩揉揉头发。　　柳爱吐了吐舌头，边对答案边问：“你们暑假干嘛去呀。”　　顾石耸了耸肩：“先找个短租的房子，然后再找地方打工吧，学校暑假不让住。”　　柳爱听了不赞同地眯了眯眼，但是想起顾石的情况只得叹气。　　左荨笙爬下床：“租什么房子呀，来来来，姐姐我的小公寓借你，就在市中心，靠近商城，什么兼职都可以找到！”　　说着马上翻出钥匙交到顾石手上。　　“这样不好吧，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干嘛浪费钱租房子啊，租的地方也不一定安全。你就当帮我用一用电器，看看住的时候有什么问题。”左荨笙毫不在意地挥挥手。　　顾石也不推辞，收下钥匙。　　宿舍门毫无防备地被打开，王素素款款走来。　　“素素，你今天怎么回寝室啦？”柳爱对答案对的正心慌，吓了一跳。　　“公司的司机还没来接我，外面太热了，我在宿舍等他。”王素素这一学期都没怎么来上课，也没有怎么出现，现在的她已经看不出是当初那个乱穿衣服的女孩了，所有的衣食住行都有人打理，和普通大学生完全不同。　　睡了个午觉，大家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离校，左荨笙什么都不用整理，她的东西都是宿舍放一套，家里放一套，柳爱的零食还剩不少，又丢三落四，整理得毫无头绪。　　顾石东西少，一个箱子就能装下。　　王素素则是把衣柜里的衣服和剩下的一些东西全装到箱子里。　　“素素你怎么把衣服和别的塞一起啊。”柳爱回过身来球看到这一幕。　　“都不用了，打算扔掉。”王素素淡笑。　　“下学期不住学校了，要和你们说再见了，这一年里，虽然有不开心的时候，但是更多的是感谢。”　　“啊...”柳爱搓搓手，“你一个人住在外面，要好好的啊。”　　左荨笙和顾石也说了几句鼓励王素素的话，之后王素素就离开了寝室。　　左荨笙要把顾石送到她的公寓里，于是一同下楼，楼下停着一辆新款的轿车，是左荨笙很喜欢的牌子，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没想到车子向她们缓缓驶来，车上的人是岑旭白。　　“你好，左小姐。”岑旭白礼貌地打招呼。　　“啊...你好。”左荨笙看看岑旭白又看看顾石，福临心至，问道，“你不会是来接顾石的吧？”　　岑旭白也不反驳，说道：“听清濯说你们今天放假，我怕阿石暑假没人照顾，就来接她。”　　“这样啊！”左荨笙推推顾石，顾石不为所动，左荨笙一把把顾石拉到岑旭白身边，“那真是谢谢岑先生了，刚好我要把顾石送到我的公寓里，既然岑先生来接顾石，那就你来送她吧。”说完飞快地报了一串地址，就逃也似的钻进了自家的车。　　岑旭白丝毫不尴尬，提起顾石的箱子打开后备箱塞进去。　　顾石扶住后备箱门“旭白哥哥，不用你送我了，我自己去也可以。”　　“不要叫我旭白哥哥了，我都快三十岁了，叫我旭白就可以了。”　　顾石笑了，确实，她这个年纪叫人家哥哥总有些怪异。　　两人驱车前往左荨笙的公寓，公寓有百来个平方，有人定期打扫，干净整洁，锅碗瓢盆洗漱用品一应俱全，顾石转了一圈，只是没有吃的而已。　　自然也没有茶水，只能烧一壶白开水。　　“走吧，带你去买吃的。”岑旭白喝完一杯开水站起身不容置疑地往门边走去。　　公寓旁边就是商场，超市很大，顾石备齐了两个多月所需的调料，还买了一些速食产品以及新鲜的菜。　　“旭白你晚上有事吗？我请你在家吃饭。”顾石想了想，打算请岑旭白吃饭，这小半年来，他帮了自己很多。　　岑旭白看着顾石亮晶晶的眸子，心生亲近，点头应允。　　岑旭白倒是没想到顾石的厨艺那么好，他的口味自是挑剔的，可顾石的厨艺无可挑剔。　　顾石见岑旭白吃的不是很勉强，也就放心了。看着餐桌的倒影，模糊的念头闪过，不知道卫途深此时在做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　　念头掠过，顾石就赶紧打住，安静吃饭。　　“没想到你读的居然是师范。”岑旭白想到从小到大顾石的性格，觉得世事难料。　　“读师范只是因为成绩刚好如此罢了，并不是相当一名老师，而且我读的是理科，只有苏城师范的汉语言专业是收理科生的。”　　“这么说来，你的重点是读汉语言？”岑旭白抓住了关键词。　　“嗯？....嗯。”顾石这时才想起，自己读汉语言有一半原因正是因为岑旭白，不禁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你有想过以后做什么吗？”岑旭白接着问，“毕业了要当老师吗？”　　顾石想过这个问题，她做过家教，也去过培训机构，当老师她并不是很排斥。　　“也许吧。当老师也不错。”顾石说道。　　岑旭白仔细打量，觉得顾石比起那时候在酒吧见面瘦了很多，于是夹起一块排骨放进顾石碗里：“多吃点。”　　修长的手指握住筷子，夹起一块肉质饱满的排骨，卫途深也这样做过。　　顾石神情有些黯然，她受过的全心全意的呵护不多，大多来自卫途深，其余的则来自岑旭白。　　不过一个是爱人，一个似兄长。　　吃好饭，不过略微坐了一会儿，岑旭白的电话就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不由得皱了眉头。　　“你有事就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了。”顾石把岑旭白送到门口才转身回屋子。　　电话早已不响了，岑旭白坐进车里才回电话。　　“岑总居然有来不及接电话的时候？”那端那人笑的轻蔑。　　“什么事？”岑旭白单刀直入。　　“没什么，老爷子说要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就差你一个。或者说，只是想叫你一个。”　　“知道了，我现在就回来。”岑旭白挂了电话，一轰油门就向北湖市驶去。　　李奥挂了电话，吊儿郎当地重新坐回位子，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他，他姐姐李灵，母亲梁华，还有芳华集团的董事长李国平，可是李国平身边的两个位置，永远是留给那个女人和她儿子的。　　他冷冷一笑，最近无聊的很，雷安萱给他找的乐子已经没了，难道要在自家人里下手？可是岑旭白这个人有点令人捉摸不透，不知道他在乎的是什么。　　岑旭白从苏市开车到北湖也要几个小时，可是李国平说岑旭白不到，一个人也不许吃。一桌的人等到晚上九点才等来岑旭白。　　饭后，岑旭白被单独叫到了书房。　　“旭白，水杉路那块地怎么样了？”李国平很欣赏这个儿子，也许是因为喜欢他的母亲，随意爱屋及乌了吧。　　“已经和沈清濯谈的差不多了，到时候肯定能拿下。”　　“嗯。”李国平这下更是满意。　　“旭白啊，你也快三十了，有没有心仪的对象。”李国平觉得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这个儿子。他和岑芳华相恋，可那时家里已经为他定下了梁华，岑芳华知道后不告而别，他也只好和梁华结婚，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可是偶然间他得知她过的并不好，一时没忍住去看望了她，结果就有了岑旭白。而后岑芳华有一日外出出了意外，离开了人世。　　岑旭白对父亲的“深情”嗤之以鼻，他既然有未婚妻，却又要去招惹别的女人，招惹了别的女人后，又回过头来和未婚妻生下了女儿，这样以后还不知足，打着爱情的幌子又去吃回头草。　　母亲死后，他表面看起来悲痛，可还不是为了私利生下了李奥。　　可是，岑旭白表面还是维持着和煦的笑容，心里却清楚的知道，母亲的死绝不是个意外。　　事情的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真凶想要的，他都不会让他们得逞。　　“这个不劳父亲操心，我会看着办的。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岑旭白低下头，表现的很温顺。　　李国平叹了口气，也罢，他知道儿子的顺从只是伪装，岑旭白的野心瞒不过他。但只要他愿意维护表面的和平，他也就知足了。李国平甚至是欣赏他的，人之所得，全靠一己之力，弱肉强食，这才是自然的法则，也只有这样，一个集团才不会被无能的人操控，随后败落。　　他挥挥手，示意岑旭白退下。　　儿孙自有儿孙福啊。　　岑旭白从书房出来，李奥还在客厅等他。　　“岑旭白，怎么，又去装孝子了？”李奥喝着茶，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岑旭白居高临下地看了李奥一眼，没有理睬，自顾自走向大门。　　“我说咱们爹真可怜啊，两个儿子都不喜欢女人，你说他要是知道了，还会像现在这样算计吗？都要绝后了，算计来算计去的，以后交给谁啊。”李奥笑得一脸开心，像个捣蛋后坏笑的孩子。　　岑旭白身子一僵，不过须臾就恢复了正常。他缓缓侧过身子，直视李奥的笑颜：“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喜欢男人，讲话要拿出证据，不过李奥，你那边的事我可知道不少。要说可怜的，是你妈妈和姐姐吧，从小指望你把我压下去，可是......”岑旭白没有说完，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然后，他就踏出了大门。　　李奥目送岑旭白出门，没有愤怒或者不甘，只是觉得有趣，哈哈笑了。　　岑旭白上了车，眼神就变了。李奥说他喜欢男人，可是也不全是如此。从青春期开始他就发现了自己这个问题，他知道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所以李奥也只是猜测。但他也不是完全对女人没反应，至少人生中有一次.....他梦到了一个女孩子。　　那是除夕的夜晚，他处理好了顾石的事，然后如往常一样入睡了。他记得梦里有荡得高高的秋千，女孩子的神情冷漠而坚毅，她长大了，不是那个幼小的孩子，而是有着长发的大人的形象。　　第二天醒来后他看着自己，错愕地发现他对女孩子，竟然起了反应。　　就好像病入膏肓的病人，偶然间知道了一副良药。　　那必然是拼尽全力，都要握在手中的—药。　　******************　　所有人都以为顾石已经从上一段恋情里走了出来，包括顾石自己也那样以为。　　可是很奇怪的，每每遇到曾经和卫途深一起做过的事，那人的音容就在眼前挥之不去。　　人坚持一件事21天就会形成习惯，而习惯了一件事，灵魂就有了记忆。　　顾石坐在阳台边拿出一支烟点燃，这是她新的习惯，一颗牙齿松动掉落的时候，就必然有新的长出来，一个习惯被迫中断的时候，就必须有新的习惯顶上。　　左荨笙的公寓有烟雾警报器，顾石只能去阳台上。　　即使是傍晚，可是热气丝毫没有退却，顾石已经把头发高高束起，但是额头的汗还是一滴滴滴落在栏杆上。　　一对穿着校服的情侣从小区大门进来，女孩顾石在电梯见过几次，也是这幢楼的。　　顾石第一次观察一对恋人，男生在走之前，抱了一下女孩，女孩进了单元门，男孩却没有走，而是追随着根本看不见的背影，恋恋不舍。　　很简单的场景，可顾石咬着唇落泪了。认识卫途深以前他从来不哭，认识卫途深后，心一下子柔软了起来，变得有情绪。她随意抹了抹，又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猛吸了两口烟，匆匆摁灭。　　回到屋子里，空调的凉意让她一下子活过来了，顾石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仰倒在沙发上，瞄见手机有消息。　　是银行的消息，有人往她的卡里打了5000块钱。　　知道她卡号的人只有一个，顾石心脏猛地跳动起来。举着手机傻傻地看了一会儿，顾石的表情慢慢收敛。　　有多想撇清一段关系，才会要偿还每一点亏欠。　　想到这儿，只觉得心里一窒。　　“叮咚叮咚...”门铃不合时宜地响起。顾石暂时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跑到门边看了看视频猫眼。　　岑旭白的身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视频画面里，顾石理了理头发，慢吞吞打开门。　　“买了冰激凌，别和我说你不爱吃。”岑旭白一时间没有注意到顾石的不妥，扬了扬手中的塑料袋。　　“你先坐，我去泡茶。”顾石低着头跑开。　　岑旭白听到顾石的声音有点闷，一把拉住顾石似乎要落荒而逃的身子。　　“你在哭？”岑旭白说完这句话，就感觉到顾石的身子颤了颤。　　像淋过雨的猫咪，细弱的哭声都不敢放肆，显得特别无助。　　岑旭白揽住顾石，轻拍她的背脊。他没有爱过一个人，不知道离别的滋味，他从前也没有见顾石哭过，即使是小小的时候，也是一脸倔强。　　“不哭了。”岑旭白轻轻安慰道。　　“我是不是很没用？”顾石的手捂住脸，抽抽搭搭的话语断断续续地从指缝里传出来。　　岑旭白想了想，说：“也许是因为女人如水，流出来一点，别人才知道她的温柔。”　　顾石抬起头，放下双手，脸上满是泪痕却破涕为笑：“没想到你也会说这样的话。”　　“很意外？”岑旭白见顾石情绪稳定，忽略她口中的“也”字，把她扶到沙发旁，“我也是个男人，自然也会花言巧语。”　　顾石笑了笑，虽然还带着一些惨然。　　岑旭白打开一盒冰激凌，结果刚刚一弄，有些化了。　　顾石吸了吸鼻子，大口大口吃起冰激凌。人一旦有了依靠，就变得软弱，无论那个人是不是真心，是不是值得依靠。　　所以有些事，还是得问清楚才好。　　“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顾石吃着冰激凌，突然出声询问。　　岑旭白顿了顿，笑得有些玩味：“想对一个人好，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顾石自嘲，“这世上没有东西可以被无缘无故得到，即使是亲情也不是全然无私，更何况我和你之间本就没有关系。”　　“在你这个年纪，不应该看得那么清楚。”岑旭白放下手中的冰激凌，十指交叉叠在膝盖上。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岑旭白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她八岁的女孩子。　　顾石摇了摇头：“我不信，因为你的眼睛告诉我不是这样的。”顾石深深吸了口气，向窗外看去，夜幕已经不知不觉占领了天际，星月高高挂起，明亮动人，略含冷意。　　有的人的眼睛像温暖的阳光，有些人的眼睛是月光。虽然看上去和太阳一样也是亮亮的，但是永远学不会那样的灼热，学不会看到她时就流露出细细闪闪的光芒。　　喜欢一个人，不可能只是微笑，没有嫉妒，没有担忧，没有热切的追随。　　岑旭白也跟随顾石的目光看向窗外，良久，他开口：“我有一个困境，脱离这个困境则需要一个女朋友，听话一点，懂事一点，还有，最重要的是不能让我讨厌。”　　顾石转过头来看着岑旭白。　　“我会负责你的学费，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需要配合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岑旭白毫不掩饰地说出自己的请求。　　捅破这层窗户纸，顾石松了口气。与其惴惴不安地享受别人的善意，能弄清别人的目的是最好不过了。　　“不用，你帮了我很多。”顾石几乎没有思考就点头，“是我欠你的。”　　于是，当岑旭白再一次看向顾石的时候，和煦的笑容里添了欣赏。　　“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岑旭白起身，顾石想站起来送他，被他拒绝。　　“你放心，做我女朋友不会发生什么难堪的事，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了，随时可以停止。”临出门前，岑旭白似乎察觉了顾石的忐忑，于是解释一番。　　“还有，我永远是你的哥哥，不要再为男孩子伤心了，如果一定要，我可以陪你。”不等顾石开口，岑旭白就关上了门。　　空旷的屋子里，顾石发出一阵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