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一路狂奔跑进住院部大楼，连电梯都来不及等，三步并两步地冲上五楼，慌张地在楼道里寻觅着，终于找到冯奕在电话里说的那间病房，李越握住门把手推开门时，发现自己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冯奕说孟灿伤得不算严重，可想到她差点从六层高的楼上坠下去，李越还是一阵后怕。　　记得他们正式确立关系的那个冬天，孟灿第N次翻出《泰坦尼克》来看，片尾老年Rose在梦中回到1912年，再次在泰坦尼克号上与JACK重逢时，感性的她依旧泪如雨下。那时候李越还不太了解孟灿，第一次看到她哭得这么伤心，他笨手笨脚地安慰这个新晋女朋友，孟灿拽着他的袖子抹眼泪，胡言乱语地说：“李越，你一定要死在我后面啊。”李越很难形容当时他听到这句话的感受，像有人一根棍子直击他的天灵盖，打得他脑子里嗡嗡作响。还有，前几年看完《星际穿越》，她又红着眼睛问：“如果你穿越到外太空了，你会想尽一切办法回来找我吗？”　　特别傻气特别无厘头的想法，可仔细一想，好像又是特别终极的问题。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时间有时间的永恒，空间有空间的无垠，人太渺小了，人只能被动地在这两个维度里经历着不断的失去。李越对于拥有和失去这两件事没有什么共情感受，他是在意识到自己爱上孟灿的那一刻，终于在无穷的时空中找到了一个踏实的落脚点，然后明白他只有孟灿，他不能失去她。　　还好，他的孟灿此时就在他的面前，头上缠着一圈纱布，正龇牙咧嘴地喊疼。　　“孟灿。”　　李越未察觉他的声音都是飘的。　　孟灿一转头见李越出现在门口，她傻乎乎的和李越对望了片刻，突然抓起被子蒙住了自己。　　李越一愣，这家伙怎么了？他心急如焚地赶来，以为孟灿见到他后一定会立马扑到他怀里求安慰，谁料是这种反应？　　李越朝冯奕投去了疑问的目光。　　冯奕无语扶额，她半个小时前赶到医院看到满脸是血的孟灿时，吓得腿都软了，强打着精神陪她做好清创缝合后，她才想起给李越打电话，这家伙突然闹起脾气来，不准她打电话，说怕李越凶她……　　小时候孟灿经常这里磕着那里碰着，每次受伤都会挨孟明诚的训，那时候的孟明诚虽说用心良苦，想让孟灿建立起自我保护意识，但小孩子嘛，对于事情的因果关系处于一种模糊的认知状态，受伤后得到的不是细心呵护而是责备训斥，慢慢地，在小孟灿的潜意识里就形成了受伤等同于做错事的观念。后来她做事毛躁遇到危险时，李越也会特别生气，比如闯红灯差点被车撞的那次，李越当街训了她一顿。况且，李越已经叮嘱过她好多回，让她在工地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她还是受伤了。　　“她脑子摔坏了。”冯奕没好气地回答李越，她对孟灿的叮嘱也不在少数。　　干嘛这样说孟灿？　　李越白了冯奕一眼，快步走到床边，想掀开被子看看孟灿的伤势，孟灿却死死抓住了被角不肯给他看。　　李越柔声说道：“是我。”　　“我现在不想见你。”孟灿蒙着被子说。　　冯奕才不惯着孟灿呢，隔着被子重重地打了她一下：“我数到三，给我起来！”　　“不要！”孟灿反抗。　　冯奕准备再打下去的时候，李越沉着张脸，“哎”了一声。　　意思是，他在这儿呢，你再敢打她一下！　　可他在这儿又怎么样？冯奕能怕他？　　冯奕不耐烦地指挥李越：“让她起来把药吃了。”　　李越从冯奕手里接过药瓶和水杯，冷冷地说：“我来。”　　他来就他来，冯奕乐得轻松。既然李越来了，冯奕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她决定先去跟同事换个夜班，晚上好留下来照应着点孟灿。　　冯奕走之前对李越说：“床头柜上有块蛋糕，麻药过了她肯定会喊疼，你到时候再把蛋糕给她吃。”　　李越终于收起了那张臭脸，对冯奕道了声谢。　　冯奕走后，李越将手里的药瓶和水杯放了下来，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试图去掀开蒙在孟灿头上的被子。　　“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孟灿稍稍掀开被子，露出两只眼睛来，可怜巴巴地向李越道歉：“我错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这个莫名其妙的道歉让李越愣怔在那里，随后才明白孟灿为什么不愿意见他。李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心疼她都来不及，哪里还舍得怪她？　　“疼吗？”　　疼的，四公分的一道口子，清理创口的时候特别疼，打麻药的时候也特别疼，缝针的时候她可害怕了，她都忍着没哭。没想到现在李越轻声问了这么一句，孟灿突然觉得喉头堵得慌，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李越看得一阵揪心，侧身坐在了床边掀开被子看她，孟灿头上缠着纱布，看不出来到她底伤得怎么样，可是她两边脸颊有几个小划伤，鼻梁上也乌青了一块，当时肯定磕得不轻。　　李越怕碰着她的伤口，左手撑在枕边，虚虚罩在她身上，在她耳边说：“没事了，我在。”　　孟灿却哭得更狠了，紧紧地抱住了李越，她的确吓坏了，可是除了最初的害怕，后来的哭纯属女生天性里的撒娇使然。李越柔声哄她，过了好一会儿，孟灿哭够了，李越喂她吃下了药，她就伏在李越的怀里一动不动。　　李越知道孟灿累了，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低头吻了一下她的眉心，说：“睡一会儿吧。”　　孟灿这段时间因为装修项目超负荷运转，今天又来了这么一出，人都有些虚脱。她靠在李越的胸口，呼吸节奏和李越的心跳慢慢调整到同一频率，没一会儿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这一觉格外绵长，她挣扎在黑甜的梦境里醒不来。　　夜深，孟灿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被圈在李越的怀里，她不知道李越什么时候抱着她躺了下来，也不知道他1米87的个子是怎么跟她挤在这张狭窄的病床上的。　　借着调节到最低照明度的床头壁灯，孟灿盯着身旁的男人，他的眉眼真是好看，浓密的睫毛低低垂着，随着呼吸轻颤，安静柔和得让人心动。　　可孟灿花痴了几分钟就憋不住了。　　她轻手轻脚翻了个身，身后李越低沉有磁性的声音跟着响起：“醒了？”　　孟灿转过头去，撞上他盛满星河的一双眼，只是她现在没心思去欣赏，皱着眉说道：“我想上厕所。”　　……　　李越将孟灿扶进厕所，斜靠在门口等她。　　“李越……”　　“怎么了？”　　“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　　“猪肝面。”　　那种做得特别入味的猪肝面，她饿了一天了，现在特馋。　　冯奕过来查房，正好听见李越跟蹲厕所的孟灿讨论吃的。　　“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李越完全忽略掉冯奕的嫌弃，问：“附近哪里有猪肝面卖？”　　冯奕无语：“现在都11点了，哪里还有什么猪肝面卖？医院旁边有家粥店，去给她买碗粥。”　　这时穿着病号服的孟灿推开了厕所的门走了出来，脸色苍白的出现在冯奕面前。冯奕摸了摸鼻子，讪讪地对李越说：“你还是去给她买碗猪肝面吧。”　　李越将孟灿扶上床，又问她：“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还想喝酸奶。”　　“好，你饿的话先吃两口蛋糕垫垫。”李越转身又问冯奕，“你要吃什么？”　　“随便。”　　“行，你先陪她待一会儿。”　　李越说着就往外走。　　“等等，你知道去哪儿买吗？”　　李越特别懵地摇了摇头。　　“医院前面第三个路口，往左拐有条美食街，那里可能有猪肝面卖。”　　“哦。”李越点了点头，便继续往外走。　　冯奕将手里的止痛药放在床头柜上，看到了李越的车钥匙，又赶紧叫住了他：“挺远的，你就打算走去啊。”　　李越摸了摸裤子口袋，发现没带钥匙。　　冯奕把钥匙扔给李越，可李越却没有接到，钥匙砸到了他的头上，李越“嘶”的倒吸了一口气。冯奕本以为他肯定又要摆张臭脸了，可他捡起了钥匙就转身走了出去。冯奕看到他后脑勺有撮头发一翘一翘的，是他睡觉时压得，显得特别呆。　　堂堂天纵集团李总顶着这呆萌呆萌的头发，大半夜去给女朋友买猪肝面了。　　“孟灿……”　　“嗯？”　　“我怎么觉得李越这样特别像你啊。”　　没有攻击性的、晕乎乎的，特别像孟灿。　　孟灿不明白冯奕说的是什么，便问：“什么？”　　“没什么。”冯奕收回视线，转而问她，“伤口疼么？”　　“还有点木木的疼。”　　“我给你拿了止疼药，等会吃过饭再吃。”　　“嗯。”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孟灿摇了摇头，问：“我明天可以出院吗？”　　孟灿有轻微的脑震荡，冯奕不放心，决定留医院观察一晚。　　“明天没事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孟灿想起什么似的，对冯奕说，“你可别告诉我爸妈啊。”　　冯奕点了点头，又说：“可我没敢瞒着孟焕，他明天就回来。”　　孟灿无奈地叹气：“完了，要被他唠叨死了。”　　二十来分钟后，李越拎着一大堆吃的回来了。　　冯奕怕这些吃的会把房间熏得都是味道，就把窗户打开通风。此时正是宁城最热的时候，即使开着空调，还是能感到一股热浪迎面扑来。　　孟灿吃下大半碗碗猪肝面，身上汗涔涔的，说：“我想洗头洗澡。”　　冯奕继续吸溜着面：“忍着，你今天不能洗头洗澡。”　　“可我身上很黏，很不舒服。”　　“没事，我等会帮你洗。”李越边收拾碗筷边说。　　冯奕突然抬头看了李越一眼，李越感受到了她异样的眼光，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冯奕发誓她绝对没有想歪，只是在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孟灿这六年来所依恋的到底是什么——知冷知热，相守相望，山盟海誓揉进了日常琐碎中，一辈子遇上这样一个人，夫复何求？　　李越总算在冯奕这里拿到了一张pass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