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学妹,再加一扎啤酒!”叼着根烟的男生说。他伸手接过雪清蘅递过来的啤酒,笑眯眯的从钱夹里抽出钱递过去,一边问道:“马上就要九点了,学妹,你几点下班啊?” 雪清蘅笑的腼腆又矜持,笑微微的回答道:“十点啦我朋友要来接我的呢。”她故意强调了“朋友”两个字,使得对方心领神会的挑起眉,一脸“我懂”的表情,转身走开了。一边走一边小声咕着:“居然让女朋友来做这种工作”雪清蘅脸上依旧笑的得体,心里却在大骂MMP。劳动致富动手发家,她靠自己的工作吃饭,吃这直男癌大米了吗?若不是因为还在工作中,依着她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定要狠狠怼这人一顿。 话虽如此,但是在夜市上穿着袒胸露臂的制服促销啤酒这种工作,一般女孩子确实不敢随便接。尤其是工作时间还那么晚的情况下。加上如今仍是三月上旬,春寒料峭,单薄的制服穿在身上跟没穿差不多。不过雪清蘅有一种傻大胆式的勇气,并不对此感到害怕。只是偶尔有色眯眯的男人来进行言语骚扰会让她觉得很烦。所幸该夜市就在S大围墙外的南街上,雪清蘅收了工很快就能回到学校去。不过此时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觉得过会儿怕是要下雨。想到这里她决定给自己提前叫个出租车。毕竟雨夜单独出行是一件可能有生命危险的事情。她的小命十分值钱,犯不着拿来给安全教育增添案例。 “轰隆”一声天边炸起一个雷,雪清蘅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大概是跟墨菲有仇,不然他那个狗屁定理怎么总在自己身上应验。眼看雨就要下大,且店里忽然就停了电,一片黑暗中老板连忙打开几盏应急小灯。照着顾客们匆忙离去。很快店里就没几了人影。雪清蘅站在促销台后,反倒觉得省心。拿起手机给自己叫了滴滴,肩膀上突然按下一只手。雪清蘅斜着眼睛瞟过去,正对上店老板笑眯眯的眼睛。她突然发现,这人长得真像一条泰迪。 泰迪先生转到雪清蘅对面,半个身子挡住了应急灯的白光。泰迪先生说:“妹妹,下雨啦,没什么客人,你也歇歇吧!” 谁是你妹妹,我没有你这么丑的哥哥。雪清蘅腹诽着。嘴上却不动声色的说:“是的呀,我正想给老板您说呢,我能不能早点下班呀?” 泰迪先生摸了摸下巴做思忖状,说:“可是十点下班是你们厂家规定的时间,我也没办法的啦。要不这样吧妹妹,反正你在这里站着也是无聊。你卖了这么几天酒水,自己还没喝过这个酒吧?我跟你说,这个酒是很好喝的。你来呀你来呀,我请你喝酒呀。”泰迪先生相当坚持,假如他是请雪清蘅来领工资雪清蘅一定会答应他。但可惜雪清蘅并不想看一只喝多了的泰迪在黑暗中借酒装疯。因而开口答道:“不了吧老板,我还是在这儿等下班吧。再说工作时间不可以喝酒的。”说完就把脸别了过去。然而老板化身追逐唐僧的白骨精,兀自纠缠不休。看来是对自己的魅力太过高估,一边缠还一边好整以暇的摸出一根烟点上了,似乎是存心要在雪清蘅这儿找个乐子。雪清蘅冷不丁回头,就觉得这人很烦。于是看了看这人道:“有烟吗,来一根。” 老板喜出望外,又拿出一根来屁颠儿屁颠儿的给雪清蘅点上了。雪清蘅叼了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慢慢从鼻子里喷出两道青烟。老板笑的合不拢嘴道:“原来妹妹会抽烟呀。”雪清蘅睨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不会,第一次抽。不过以前二手烟吸多了无师自通。”她说着用不自然的动作掸了掸烟灰。抬起头来看着门外的雨丝和行人,突然笑了。应急灯的白光打在她苍白的脸上,愈发显得嘴唇鲜红瞳仁幽深,活像某种吸取人血肉的女鬼。老板盯着她看,越看越觉得她好看,是个鬼气森森的美人。美人低头看了看手机,又抽了一口烟,突然说:“是不是有车来了?”老板却充耳不闻,嬉皮笑脸的说:“要是让别人看见了,肯定觉得是我这个大哥带坏了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抽烟!”他凑过去想跟雪清蘅再说两句体己话,却见雪清蘅腾的站起身来,漫不经心的说:“大概吧。”随即绕过他走出了柜台。老板往门外一看,一辆出租车已经悄无声息的停在了门口。他脸上的笑立马消失了。“你这就要下班?还不到十点哩。”雪清蘅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脸上挂着冷冷的讥诮:“到了,自己看表。九点五十八分。我走出这个店门正好十点。”说完她头都不回的往外继续走去。老板连忙叫到:“你坐这个车不安全的吧?外面还下着雨,你还不如在这里找个旅馆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去。我可以给你垫钱的。” 雪清蘅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老板,又笑了。老板也笑,觉得这女孩子是个假正经。一个跑来卖酒的,装什么正经。他见雪清蘅一边笑一边对他说:“I’m fine!”正准备继续劝说雪清蘅留下来,就见她竖起中指接着道:“And fuck you。” 老板的笑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今年不过三十岁,又不是没学过英语。 雪清蘅赶在十点半宿管阿姨锁门前的最后一秒钟进了宿舍楼。上了楼,陈染给她开了门,并不是像她以为的那样哈欠连天而是两眼放光的正等着她回来。寝室里并不太平,蒋再媛又在找张凤宸的麻烦,非说张凤宸偷了她男朋友送的巧克力。汪昕昕和汤若曦在一边作壁上观,前者还时不时帮蒋再媛挤兑张凤宸两句。张凤宸嘴拙,气的又差点跟蒋再媛打起来。几个人像唱大戏似的一出一出。直烦的困到不行的雪清蘅从床上探下身子来冷声道:“你们几个有完没完?一个个的真是老母猪带胸罩一套一套又一套,想吵上楼道里吵去,再吵信不信我明天就去举报你们几个都在宿舍用过违规电器?”雪清蘅在骂街方面可称得上身经百战,曾经舌战群儒都不在话下。尤其是在这个寝室里,面对她们几个菜鸡互啄自然无所畏惧。听她这么一吼,几个人都消停下来。陈染在与雪清蘅头对头的地方轻轻笑了。雪清蘅躺在床上想幸亏今天晚上用抽烟把泰迪的时间给拖延了,等到了出租车。不然就冲他那副色眯眯的样子,鬼知道他想干嘛。幸亏今天是最后一天工作,明天就可以领工资了。想到这里她带着对工资的美好期许,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是周末,也是雪清蘅领工资的日子。这次为了能攒出足够的钱来买足够多的专辑,她可真是下了血本儿,不惜以身犯险去做难度系数最高的酒类促销,只因为她着急用钱又一时找不到更挣钱的工作。哪怕陈染愿意把生活费都贡献出来给她,她也不好意思让好朋友跟自己一起过没保障的日子。好在为期一周的促销总算是过去了,她想自己劳苦功高,任劳任怨了这么久,实在称得上一位新时代的劳动楷模。冲着她这么兢兢业业业绩突出,老板也不可能克扣工资。这么想着,她就觉得那钱好像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口袋,于是不由得小声念叨起作家三毛书里出现过的一首歌的歌词,:“钱,钱,钱,钱,钱,真是好听的季节——”念的抑扬顿挫摇头晃脑,在春日的和风里陶醉不已。 结果钱没那么容易到口袋里躺着,被卡在半路上了。 卡钱的人是她促销点的泰迪老板。雪清蘅自认倒霉记错了领钱时间,督导却时间宝贵等不得她来临。说早上几点领就早上几点领,督导给几个附近促销点的人都发了工资却不见她来,又因为本就与老板交好,于是把工资留在了老板那里,发短信通知雪清蘅去取。雪清蘅暗叫不好,心想这泰迪精昨天晚上自作多情被我打了脸,今天恐怕要使绊子。果不其然墨菲定律又很不幸再一次在雪清蘅身上应验了。她被告知因为工作时不够认真负责,老板已经跟督导电话沟通过决定扣掉她一半的工资。她的工资统共只有一千多块钱,要是扣了一半那她还干个什么劲,直接去捡废品都比这更有收益。雪清蘅立刻毛了。看着泰迪老板那油腻的脸,她努力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怒火,堆起满脸的笑容道:“大哥您别逗我了,大家都不容易,我在这儿工作时什么工作态度您还不知道吗?您有没有把我工作的真实情况告诉我领导啊?” “告诉了呀,我当然告诉了嗦——我说你这个小姑娘整天不好好工作,就知道玩手机,来了顾客也不知道招呼,都是我在帮你招呼顾客,你才想起来你是来干什么的。你们领导听了就说,那你扣她一半工资吧。所以这剩下的就是你的工资啦。”泰迪老板笑的很猥琐,看样子是真的不打算给雪清蘅了,一副趾高气扬的派头。 雪清蘅想了想,先接住那几百块钱,然后花了五秒来估算如果扣掉一半工资自己买专辑还差多少钱,估算结果是还差一大截。于是她又花了十秒来思考自己如果得罪了这个老板会有什么后果,显而易见这个老板昨天的行为表明他不是什么好人,如果将来还会来他这里工作的话自己必定还要遭受骚扰,所以自己必定不会再来他这里工作。而他这里的工作不外乎酒水促销和服务员。服务员这种性价比低的工作自己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不会做的,酒水促销自己也已经决定除非绝境否则不会做,即便做了也不再做这个品牌。所以自己还会来这个店工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是吃饭自己就更不会来这个店了。因此已知条件一:这个老板妨害了自己的经济利益,已知条件二,得罪这个老板不会有什么无法控制的后果。综合结论:不怼丫还是人吗? 一旦做出评定结果,雪清蘅立刻觉得头脑中清明许多。她抬起头冲着老板冷笑道:“你真的不打算把我所有的工资都给我?” 老板被她的表情惹怒了,骂骂咧咧的说:“哦呦你这个小姑娘,你这个是求人的态度吗?没家教!”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雪清蘅。她怒极反笑,直勾勾的盯着老板道:“我这个人有个原则,你骂我可以,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但你要是辱及我家人,我他妈跟你奉陪到底!去你妈的泰迪精!” 老板的眼睛瞪大了,随即就听见雪清蘅高骂道:“我说你这种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你妈生你的时候是缺锌了还是缺钙了才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还是你妈把孩子扔了把胎盘养大了才造出你这么个社会垃圾?像你这种东西活着就是浪费资源死了也要污染土地,你要是还有一点自知之明就别顶着你那张又肥又丑的猪头影响市容污染环境!” 吐了一口气她又说:“告黑状打小报告你倒是十分在行,可我实在是想问问你,扣了我的工资你留着是打算给自己买口薄皮儿棺材还是准备换几个塑料花圈?毕竟你这种东西下贱无耻狗都嫌弃,怕是真死了狗都不叼你的尸体——” 两个人此时正站在店里的柜台前,雪清蘅这一骂别说店里的服务员,就连路上的行人都好奇的往这边看。雪清蘅还在骂,老板越听越生气,他听这小姑娘虽说一句日娘捣老子的脏话都没有,可却字字恶毒句句诛心。他突然就愤怒起来,连带着心里委屈,他不过是扣了她几百块钱,昨天这小贱人还跟他有说有笑的,今天就这么恶毒的咒他去死了!几百块钱,至于咒他一句一个死吗?他听得怒急攻心,一拳就朝着雪清蘅捶了过去。雪清蘅的瞳孔急剧放大,拳头已经快要落在了她身上。她一闪身躲过了,嘴里还在恶毒的咒骂着,老板又一拳拍在了她的肩膀上,可还未落实又被她一错身躲过去了。这时候他瞥见她用眼睛去瞟放在桌子上的水果刀,一个念头忽然在他脑子里炸开:“她想捅我!”这个念头像毒虫钻进了他的脑袋,迫使他猛地抓过那把水果刀,同时下意识的将水果刀推了出去。于是一声尖锐的痛叫响起,雪清蘅倒在了地上。 老板傻眼了,他低头看着躺在地上不停颤抖的雪清蘅,似乎有汩汩的血迹从她紧握的左手手心流出。他蒙了,他想自己不会是真的捅了她吧? 然而随即事态就开始向着更令人恐惧方向发展——他看那姑娘痛苦的尖叫着,突然两眼一翻,咕咕咚咚的滚了两下,随即蜷缩的身体像搁浅的鱼一样在地面上抽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