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祈这一病,竟是病了一个多月,病过了元今裴母亲的忌日,病过了初冬的第一场雪,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黄土埋了半截,老天爷这是找补呢。
初冬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落在离都的时候,元今裴带着飞霄上了山。
元今裴的母亲是元祈的原配妻子,那是个如水温柔一样的女子,出身陆川杨家,湘南水乡养出来的女子,便是连说话都不知道提高声音,被欺负了,也总是忍着,受着,从来都不知道反抗。
元祈是宠妾灭妻的不二典范,杨氏在的时候家里的小妾便一房接着一房往屋里抬,杨氏走了之后更是肆无忌惮地将姨娘扶正,直接撤了杨氏的正房牌位,将人扔出了祠堂。
陆川杨氏只是个小世家,从很多年前就依附着元家过活,当初元祈求娶的时候什么都不敢说,最后杨氏像破布一样被扔弃的时候,更是连个声都不敢吱。
元今裴跪在杨氏的墓碑前失神,寒风刮在脸上生疼,他却像是感受不到一样。
“娘,儿子来看你了。”
他知道自己的样子不好见人,一年不如一年,自己给折腾得没了人样,但是他想她了。
他已经不大记得杨氏的模样了,她走的时候他十六岁,而现在他已经快三十岁了。
飞霄站在远处抱着剑靠在树干上看着这边,眼神平静,树上的雪被风吹得落了下来,有些落在了他的头上,他抬手拂开,目光却没有从那人身上移开半分。
一个时辰后,飞霄扶着元今裴下了山,坐上了回城的马车。
元今裴受了冻,脸颊有些发红,整个人窝在软塌里,身上盖着一件狐裘大衣,白白软软的一团,看起来太像个吉祥物了。
飞霄灌了个兔毛的汤婆子塞进大衣里给他暖手,炉子上煮的茶一直在咕噜咕噜冒泡,热气腾了起来模糊了他的神色。
“公子,咱们今年还接着放粮吗?”
“放!知会下面的掌柜一声,就照往年的量放。今年朝廷下拨赈灾银两大概又被那群老东西扒得差不多了,等到了地方,还不知道能不能剩下,遭罪的还是无辜百姓。明年……等明年便好了。”
吏部尚书换上了阉党的人,明年恩科便能给朝堂换上一批新人,也算是削弱了世家的势力,百姓自然也能够受益。
飞霄点头,倒了杯热茶给他。
马车驶过官道准备进城的时候,元今裴透过车窗看到了路两边的乞丐,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宛若行尸走肉,和以往见到的没什么两样。
所谓饿殍遍野,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元今裴头抵在车壁上喝茶,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转头吩咐道:“对了,过两日是那丫头的生辰,你去咱们铺子里挑两件首饰送过去。”
他就不专程跑一趟了,给那死丫头看见了,还以为他多惦记她呢。
“是。”
——
长乐宫
天青跪在软榻上,探着身子给窗户上挂厚厚的帘子,殿下喜欢在榻上看书,她们这些做侍女的也只能想方设法地满足。
宁枧岁坐在一边歪着身子看书,身上白色的冬衣领子上带着软毛,衬得那副温婉的面容更加清丽脱俗。
“殿下,明日便是您的生辰,您看咱们宫里怎么准备合适?”
天青挂完帘子从软塌上爬了下来,跪坐在宁枧岁腿边,仰着脸问道,脸上满是高兴,可见对此事是十分期待的。
“有什么好准备的?不就是过个生辰么,你家殿下二十五岁,又不是五岁,还稀奇这个?”
宁枧岁放下手里的书,无奈地笑了笑,过了这个生辰她便二十六了,又老一岁,有什么好过的,嫌老得不够快?
这话天青就不爱听了,二十五岁怎么了?便是五十二岁也得过生辰啊。
之前在庵中时那是实在没辙,师太抠搜惯了,便是煮一碗长寿面都得在晚上偷偷摸摸地煮,次日还得被臭骂一顿,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啊!主子难得苦尽甘来,回宫后的第一个生辰怎么能草率地过!
“可是殿下,皇上今日已经把生辰礼送来了……”
天青小声道。
皇上都送了,各宫定会纷纷效仿,相信用不了明日,他们这宫就得被各种各样的礼物给塞得满满当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