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凉风习习的小院子,虽不比深宫大院之中,宫门重重守卫森严。但自打前两日赵云兮险些被贼人掳走一事发生后,许嬷嬷赁下的这处五进的宅院称得上是被侍卫围的如同铁桶一般。
如今赵云兮想要隐姓埋名在这禹都小住些时日的心愿也落了空那夜为了寻她,禹都都府大人调动兵马守住城门时就已经知晓明月长公主而今就在禹都。
若不是她受伤需要静养,禹都大小官员早就因为戒备不利前来请罪而踏破了这座僻静小院的门槛了。
院外尚有两队轮番巡逻的官兵,还有打京都调来的长风卫。
这处小院俨然成了整个禹都城里最安全的地方。
赵云兮盯着空无一物的夜空微微有些愣神。
“殿下?”鸣音轻唤一声。
赵云兮这才醒过神来问她,“你有没有瞧见一道一闪而过的黑影?”
鸣音抬头看过了四周,只觉得偶有蝉鸣鸟叫之声响起,树影偶尔会被风吹动映在被烛光照亮的墙上再无其它。
鸣音便只当她将那树影认成了人影忙宽慰,“许是殿下将那树影当做了人影殿下别怕。”
赵云兮倒也不是害怕只是她还想着那一夜救下她的黑衣人,此刻拄着拐杖慢慢走,不由得有些不满:“白琅怎么还没有找着那人。”都过了两日了,禹都又不算太大而且为了捉拿掳走她的贼子同党,如今禹都戒严,可疑之人轻易不能外出。
白琅怎么就找不着那黑衣人呢?
“殿下莫急。”鸣音又劝。
赵云兮使拐还用的不大明白那拐杖拄在了一颗小石子上,她身形一晃,险些就摔了。鸣音忙扶住她,“殿下,走了这许久,咱们还是回屋歇下吧。”
右脚丝毫使不上力气,赵云兮只能仰仗着拐杖走动,这才行了不到半刻钟,就累的不行,此刻便道:“也好。”
她被搀扶着慢慢走回了房中,卧在床榻上,终于沉沉睡去。
又过一日
许嬷嬷怕她养伤无聊,是日日都过来相伴,今日清晨也是一早就带着早膳而来。
她舀了一碗杏花莲子粥,端来榻上小桌,见赵云兮有些无精打采,知晓她心里头恐怕是养伤太无趣,便道:“禹都城中,有位女说书人,故事讲的极好,殿下若是想听故事,改明儿我就请她上门来,给殿下讲故事,可好?”
赵云兮正愁不能走动,无聊的很,便点了头,“也好。”
待用过了早膳,就听得外头有人通禀,是白琅,“殿下,京都来了回信。”
她终于来了精神,伸手去接,“快给我。”
信上字迹一看便是她大侄儿的,她忙拆开读了起来,信里倒也没说什么,只道她如今伤了脚踝,不便挪动,就好生留在禹都休养,待脚伤彻底好了再回京都。
然后再没有其它内容。
她不可置信的将信纸翻了好几回,连信封都倒了好几回。
旁人不解她举动,好奇问道:“殿下,您在找什么?”
“阿洵给我写的回信只有这半页纸?”她不可思议的望向白琅,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她那日可是忍着脚疼,写了整整两大页纸,阿洵竟然只回了她几句话。
这不是在敷衍她,又是在做什么!?
白琅顶着她的明亮目光,一时之间居然生出了些许心虚之意,忙低头垂目,回道:“回禀殿下,陛下的确只送了这一封信,路上也无人敢拆封。”
许嬷嬷就宽慰她,“想来是陛下朝事繁忙,无暇写长了回信,不过陛下一向关心您,这不连信一起送来的伤药和滋补之都有两箱笼,太医正在外候着,让太医来给您看看腿伤,如何?”
这话做不得假,自打她受伤的消息传回了京都,太后险些没有晕过去,知道她不能走动,立刻就安排了太医前来禹都给她治伤。
太医和伤药补品都是今日随着这封信前来的。
赵云兮捏紧了信纸,还是大为震动。
她家大侄儿是不是对她太过冷漠了些。
她可是差一点点就真的被贼人给掳走了,那一夜是多么惊心动魄,大侄儿没在信里夸夸她也就罢了,竟然连关怀的话都不曾说上两句。
这寥寥数语,在这样的夏日里,真是显得冰冷刺骨,让人一下就感受到了冬天的寒意。
亏他前去狩猎时,她都担心了好久,还送了他平安符。
“可恶!”她忍不住气鼓鼓的将信往小桌上一拍。
“你们都出去吧,我困了。”她再不看那张信纸,拿起被子就遮住了脸。
旁人皆不知她在气什么,她甚少会有生气发脾气的时候,不免都看向许嬷嬷,许嬷嬷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众人都出去,连她也只是小声说了一句,“殿下好生休息,晌午时,我让人炖了殿下小时候爱吃的糖八果。”便小心替她将被子盖上,又将床帐都放好,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
屋中安静了下来,躲在被子里的人,这才将脑袋伸出了被窝外。
她的眼角红红,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气的。
房门外,鸣音追上了白琅,略一行礼,便问:“白大人,陛下可还有带什么话?”
白琅只道:“鸣音姑娘,陛下并未传口谕。”
鸣音便又问:“那白大人可曾找到那位侠士?”殿下这几日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要见一见那位黑衣人。
或许找到那位黑衣人,殿下的心情也能好一些。
白琅开始头皮发麻起来,作为长风卫的副卫长,对于说谎理应是手到擒来,面不改色,可此番那黑衣人是陛下,而殿下又催着他赶紧找人,简直是将他架在了火上烤。
他抬手捂嘴轻咳了一声,“此人是江湖侠士,行踪不定,淡泊名利,救了殿下并不图回报,如今定是知晓我在找他,躲着我等,并不大好找。”话语中,他还要不着痕迹的替那黑衣人说尽了好话。
他有些奇怪,鸣音就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语气重了些,“纵使不好找,白大人也要多上些心,尽快将人找来,也好让殿下早日了却这桩心事。”
长风卫原就是专供殿下驱使的,若是连殿下的小小心愿都办不成,留着还有何用。
特别是此番殿下受伤,回京以后,长风卫卫长还不知要如何惩罚他们呢。
白琅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心中甚是无奈,此刻只好道:“我会抓紧时间将人找到。”
说完这话,他径直离去,留下鸣音站在原处盯着他瞧。
“鸣音姐姐,你在瞧什么?”百灵走了出来,不解问道。
鸣音摇了摇头,“没什么,回去守着药炉,看着快要下雨了。”
她只是觉着白琅在找人一事上,并不算积极,有些奇怪他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懈怠本职。
白琅走了一截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回住处寻了一件斗笠,朝头上一戴,而后向手下吩咐了一句,“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便从侧门离开。
几顿顿美味甜香的糖八果并没有让赵云兮心情好多少。
又一日的中午时候天气有些阴沉沉的,屋中燥热烦闷,一看就是要下暴雨的前奏。
房中各处的窗户皆撑了起来,赵云兮坐在窗边的胡床上,双手撑着下巴靠着窗台,盯着阴沉沉的天空一言不发。
忽而,那雨点儿就开始自阴沉天空向下挥洒,起先只是如豆一般大,打湿了房檐,打湿了窗上的油纸。只是转眼,它就开始像是泼水一般,来的声势浩大,不住地顺着窗边向下流,不多时连窗台都湿透了。
“殿下,雨下大了。”百灵坐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开始说起话,“往年这个时候,静心湖的莲藕就长出来了”
“是啊,下大雨了。”赵云兮心不在焉,伸手去接着那雨水。
她有些提不起精神,今日下雨,她受伤的脚踝比平日里还要疼上几分,她对此却没有表露出半点儿难受来,旁人竟也察觉不到。
鸣音欢喜的收了伞,脱下木屐进屋,她甚少会有这般不稳重的时候,此刻是带来好消息的。
“殿下,那夜救您的侠士终于被寻得,此刻就在前院。”
这可算是的上阴沉天气里,唯一的好消息了。
果不其然,赵云兮猛地一回头,“当真?”
“殿下可要见他?”鸣音招手,让人去取轮椅来,一边去扶她。
赵云兮眼前一亮,就要起身,“当然要见见他了。”她左等右等,可不就是想要见见那位黑衣人,最好是能取下黑衣人的面遮,让她看看到底长什么模样。
众人忙住她,待她稳稳当当的坐在了轮椅之中,又重新妆办一新,而后便被推着前往见客前厅。
从长廊过,还未曾行至花厅,便瞧见花厅前的屋檐下,有一人正对着庭院看着雨。
穿着一身黑衣,就连头发也如同那夜一般,只简单的用了一根玉簪挽发,腰间配着一柄腰刀。与那夜不同的是,这人今日没有蒙面,她能瞧见面容。
赵云兮这几日心情都算不得好,此时此刻难得开怀,她可算是能见着这人的庐山真面目了。
轮椅走过长廊的声音,淹没在了雨天。
行至那人不远处,那人方才知晓有人来到。
赵云兮满怀期待的看着他转过身来,神情淡漠的朝她颔首,“见过公主。”神色颇有几分不喜与朝堂打交道的倨傲,长身玉立,侠肝义胆。
面容也极为英挺俊朗,还带着几分不羁的侠气。倒真像是个行走江湖,路见不平便会拔刀相助的江湖侠士。
可是唯独不像是那夜救她的黑衣人。
赵云兮嘴角的笑意忽而就僵在了原处。
这人到底是真是假?
她忍不住手指掐了掐掌心,方才叫自己神色自然,“你救了我一命,便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必多礼。”
“请入厅中坐着说话吧。”
侠士身形未动,只看着她的双眼,淡漠说着,“草民与公主今日既已经见过,还请公主不要再让侍卫寻我。”
“告辞。”他转身就要走,
赵云兮抿了抿唇,眉间轻拧带出了些许困惑,这人怎么来了就要走,她出声挽留,“你先等一等。”
那人转过身来,赵云兮轻笑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草民只是一介江湖漂泊人,无名无姓。”
说完这话,他又想走。
那曾想,赵云兮忽而就淡了神色,“拦下他。”
旁人困惑,殿下怎么就说变脸就变脸了。
长风卫听了命令,果真是上前将人拦住,这人没有想到事情突变,下一刻就要拔刀与侍卫打斗。
躲在角落里的白琅,脚下险些一趔趄,忙现身朝此而来,与这人交过几手,在赵云兮看不见的视野中,朝这人微微眨眼,而后双方才停下。
赵云兮只盯着白琅看,“白琅,他真的是那夜的黑衣人?”
白琅忙躬身,“殿下,那夜属下找到您的时候,正是这位侠士在旁,属下亲手解下了他的面巾,属下不会认错的。”
偏赵云兮笃定道:“出手救我的人肯定不是他。”
那可是生死关头,她只堪堪借着月光看见了黑衣人的背影,也不会认错人。
白琅快要绷不住神情,却还是问起,“殿下,这位侠士当时蒙着面,您并未瞧见他模样,想来是今日他未曾遮面,所以殿下认不出来。”
赵云兮一听,白琅说的有道理,她神色微霁。
白琅松了一口气,殿下年少未经世事,天性纯良,并不算难骗,肯定能信了他的谎话。
却又听她转头去吩咐,“鸣音,你去取一方黑面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