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豫抬头扫了一眼一旁的庆大哥。
方云卓瞠目结舌,明显是自家殿下没有躲闪阻挡,他捏着钱袋子,想要还回去。
哪料到萧豫却说:“去办。”
方云卓:“是。”
顾拂笑眯眯说:“方侍卫,要用完哦,不要心疼。”
方云卓:“……是。”
他们一走,屋内就安静了下来,萧豫话少,小时候便板正严肃,长大了更是寡言冷淡,更不会主动开口。
顾拂坐在椅子上,颇为尴尬地摸了下鼻尖,道:“我只是借你银子一用,回头还你便是。”
萧豫说:“不用还。”
顾拂:“……”
顾拂没有问为什么不用还,在旁边的盘子里摸了个蜜饯,道:“听说你入宫了,婉妃娘娘可好?”
“尚可。”萧豫说,“皇上已经知道了你回京的消息,应当很快就会传你入宫了。”
顾拂面色仍是平静的,他拢着袖子,懒懒的靠着垫子,似乎丝毫不见外,道:“我又不是偷摸摸回来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城门口,庞副将军可是亲眼见到了。”
萧豫迟疑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顾拂一愣。
前世他做了什么呢?
他在祠堂内跪了一天一夜,出来后连站都站不稳,休养了大半日,就在第二天一早入宫,在议政殿前长跪不起,求皇帝派兵北境,替父报仇。
那时候顾拂对父亲身死仍有满心怨怼不甘,北狄虽然战败而退,北狄王却依然活着,根基仍在。
而当今皇帝年纪大了,自然不会为了顾拂这一腔热血而出兵北境,平添战事。
顾拂遭到拒绝,百般无奈,才选择了参与夺嫡。
最终却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萧豫盯着他眼上的白绫,眸色深邃,目光专注。
他看着顾拂轻拢了下袖口,嘴角的笑淡了些,道:“我父亲留下来的田庄和银两无数,我又是孑然一身,或许在京城闲散玩乐,或许四海为家,出去走走。”
萧豫眉头一皱,捏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
顾拂继续说:“反正家中无人管我,青楼美酒,曲歌艳舞,这样想想,倒真是畅快恣意的很。”
萧豫看了他一眼,语气沉沉问:“你喜欢?”
顾拂愣了下,其实也不算喜欢,只是前世一条路走的头破血流,走累了,想休息休息。他淡淡道:“还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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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萧豫去书房看卷宗,顾拂至今没有弄清楚自己过来是干什么的,便跟着去了书房,找了处窗户下坐着晒太阳。
隔着层层书架,顾拂将眼睛上的布拿了下来,偷偷看专注看卷宗的萧豫的背影。
战场的历练给他添了几分冷厉坚毅的气息,他的背脊还是像往常那样笔直,这让顾拂忽然想起他作第一次进入书院求学那天,也是在敞亮的房间里、看见几个皇子中,坐的最端正的七皇子。
小时候的七皇子完全继承了他母亲美艳倾城的相貌,粉雕玉琢,皮肤白嫩,面容格外严肃,看起来特别可爱。
教书的老师是当朝太傅曲慈,博学多才,德高望重,学堂匾额上写着“书院”两个字,是先帝亲笔提的。
最开始,几位皇子都很认真,但顾拂知道,都是装出来给皇帝看的。
但偏偏七皇子是真的认真好学。
那天顾拂和二皇子、四皇子上树掏鸟蛋被曲慈抓个正着的时候,老太傅气的鼻子一歪,直接拎起两个皇子准备去找皇帝,回头一看顾拂,想起顾拂的老子在宫外,一时半会儿叫不过来。
于是老太傅对七皇子说:“七殿下,你带着这个小兔崽子去书院,把昨天学的课业抄十遍。”
顾拂崩溃道:“昨天学的那篇有一千八百三十七个字。”
老太傅已经带着另外两个皇子走了,七皇子没说话,扭头便往屋里头去,顾拂拍了拍手上的灰跟过去。
七皇子进了屋子,帮他将纸铺好,顾拂不太好意思,他不想抄,也不知道怎么跟这位七皇子说话,便道:“我在这里抄便是了,七殿下不用管我。”
七皇子说:“太傅让我看着你。”
顾拂是真的不想抄,道:“我写的慢,得写一晚上才能写完,你也要看着?”
七皇子垂眸,似乎有些不高兴,但还是道:“嗯。”
顾拂是真的拿他没办法,拿起笔写了一半,写的手酸脖子酸,抬头一看,七皇子在旁边的案桌上,正拿着一本书看。
顾拂干脆说:“我不想写了。等太傅从皇帝那里走一遭回来,气也就消了,我耍个赖,他也就不计较了。”
七皇子看了看他,忽然说:“你这次不做,下次再犯,往后次数多了,太傅便不再想管你了。”
七皇子与他年龄相仿,然而小顾拂当时一点也没听明白,长大了才慢慢懂了些。
日光照着浮沉,顾拂收回思绪,系好白绫,撑着靠椅,懒洋洋问:“殿下方才是在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