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他斟酌着开口。
可宝颐这次没有再说那些不着调儿的油腻台词,而是单刀直入,扔出了杀手锏。
“裴振衣,我跟你说正经事儿,你对我大伯有恩,送了他最后一程,唐家上下自是感激不尽,以珠玉良田相赠皆不在话下。”
“可是呢,慧眼识了你这颗珠玑,求了阿爹让你入唐氏族学读书习武的人,却是我。”
“什么?”裴振衣微怔。
宝颐悠悠笑道:“没听懂吗?那日丧礼过后,我去求了阿爹阿娘,让他们邀你入族学读书,换句话说,如果没有我,你是没资格跟着学里的大儒们念书的,明白吗?”
“为什么。”
为什么挑中他?
“因为你生得好看,我恰好缺个面首。”宝颐很坦率:“但我的要求可是很高的,你要文武双全,镇得住场子才行。”
少年抿唇望着她。
寄人篱下,受人恩惠,他的理智回笼后,气势不知不觉短了几分。
她主动求人收他入了唐府,不管是出自什么目的,对他来说都是一桩难得的机会,这份恩情不得不记。
欠了人情该怎么办?乡人的道义远比帝都中人来得简单直接,只有知恩图报一条路。
所以这次,裴振衣没有毫不犹豫地挥开她,
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门与宝颐双臂的空隙间,目光落在她眉目上。
她脸上有少女独有的细细绒毛,门外朦朦胧胧的光透进来,照得她脸庞白里透着红润,用书里的话来说,像沾了点胭脂的粉扑子,嫩得让人想掐一把。
当然,裴振衣不会做这种孟浪之事,毕竟,大小姐还在忙着威胁他呢。
“……可是啊裴振衣,我能让你进来,自也能让你原样出去,非但你要滚出去,连着你的弟弟妹妹也别想来唐家读书,你可是个好哥哥,应当想让他们有个好前程吧。” 宝颐笑道。
她说话的调子软,还带点南方人士婉转的腔调,威胁起人来也像是撒娇,可是偏偏歪打正着地击中了裴振衣的软肋。
宝颐小巧细白的手拂过他的侧脸,他下意识地躲,可宝颐执着地一次次将他的脸掰正,如是重复了几次后,他终于放弃了,任由宝颐的手掌抚摸着他的面颊,轻声道:“五姑娘究竟什么意思。”
她稚气又恶意地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你别怕,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自然不会亏待你,话本子里说了,强扭的瓜不甜,但解渴,你越是拧着我,我越是想尝尝你这瓜究竟是什么滋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怎么不明白呢?
裴振衣如一尊木雕般一动也不动,神情由难堪愤怒,逐渐转为一种认命了的无奈。
——好像在受一场漫长的大刑。
宝颐十分满意,对,这就是她期待的反应,这样屈辱但又不得不受着磨难的裴振衣,可比油盐不进的他瞧着可爱多了。
谁稀罕捂冰块,累不累啊,宝颐想,我们聪明姑娘都是直接撬开的。
“五日后我们在族学见,”宝颐踮起脚,靠近他耳边轻轻一吹,细声道:“我费了大气力才将你塞进族学,你可要好好学着,别让我一番心思白费哦。”
尾音刻意拖得绵长,这样才像是个不打折扣的坏女人。
裴振衣吐出一口浊气,从牙缝里硬拽出一字来:“好。”
*
宝颐给自己今天的表现打甲中等。
如果没有说前面那些不知所云的屁话,她甚至觉得自己能冲击甲上等。
成功让裴振衣乖乖听话后,宝颐心满意足,大摇大摆走出了那间朴素的院子,难得地将心比心了一下,发现自己说的那些话确实是……有点恶心人。
如果有人敢自诩深情,对她说我想闯进你的天地,宝颐会直接让他闯进刑部大牢。
冤有头债有主,本次罪魁祸首就是那乱选参考的汝阳郡主。
“你这鬼书半点不管用,害我丢了好大的脸,”宝颐亲自把书还去了公主府,抱怨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台词,显得我像个当街调戏民女的市井流氓,若不是我反应机敏,扳回一城,说不定面首之事就要泡汤了!”
汝阳郡主嗑瓜子的咔吧咔吧声戛然而止:“唐宝颐,你不会照抄了话本子台词吧。”
宝颐理直气壮:“是你让我观摩学习的呀,我照做了,还背了很久呢,有什么不妥吗?”
“你还问我有什么不妥?你觉得呢唐五妹妹,”
汝阳被气笑了,信手翻开一本霸道公主俏夫郎,高声朗诵起来:“……公主上前,挑起张生下巴,巧笑倩兮道:小肉儿,你逃不掉的,乖乖掉进本宫的宽阔的胸怀中吧……”
宝颐扑上去捂她的嘴:“你小声点,多丢人啊!”
“你现在倒是知道丢人了,你对那个裴什么说了那么多,对方居然没把你打出去?”
宝颐道:“这句我背了,但没用上,况且他打我做什么?他对我一见钟情,无法自拔呢。”
汝阳嘴角抽搐,在心里为这位素未谋面的倒霉鬼默默点了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