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道,宝钗来到宝玉房中,珍珠见了她带的金锁,便问是否是新打的。宝钗道乃是旧物,不过想借上面的话,带个吉祥罢了,手却有意无意拨弄着那锁片儿。
珍珠只作不知,笑道:“我说呢,怎么从前没见姑娘带过,原来是这样。”又道:“我倒想借来瞧瞧,是什么吉祥话,让我也开开眼界。”
宝钗道:“这有什么?”便将那赤金盘螭的项圈上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解下来,递与珍珠。珍珠忙躬身接过了,细细看了,果然……打得很精细啊!三指长,两指款,半指厚,很沉手,掂一掂,因是实心的,再加上流苏坠脚,只怕两是跑不了的。再加上那赤金盘螭的项圈儿,分量也是不轻的。若按现代的算法,十两一斤,那不是有近半斤重?
咳咳,肯定是她估计错误了。不然谁会一天到晚,挂着半斤的东西在脖子上到处闲晃?但是拿在手上真的挺沉的。
咳咳,实在不好意思开口问薛大姑娘这金锁加这项圈到底有多重,挂在脖子上累不累这种话,珍珠忙看那两面上的文字,看字型,应是篆书,猜度其意,应就是那“不离不弃,芳龄永继”了。
这金锁其实来的甚奇。
这薛家也是大户人家,又是皇商世家,家财万贯,什么好东西没有?偏给这正经小姐带个外路和尚送的金锁。虽说如今崇僧尚道,但是敬重的也是有名有姓的庙宇里,德高望重的高僧才是,怎么一个不知何处来的和尚的东西,就敢让姑娘家带上身了?偏这东西还和年龄相近的表弟身上的东西凑成一对儿。若说没个什么心思 ,只怕有脑子的人都不信。况这个金不同玉,乃是无形之物,随意可随人而铸就。这金锁与和尚之说还有待商榷。
府中众人哪个不是人精,见了这个,谁不明白,只是碍着王夫人不说罢了。谁没见如今那薛姨太太和王夫人那个亲热,每日里长篇大论的谈家常,端的是姐妹情深。就不知道是何家常了。
珍珠看一回,奉回与宝钗,笑道:“真真是吉祥话。”
宝钗奇道:“你识字?”
珍珠笑道:“姑娘说笑呢,我一个丫头,哪里能识字的?”咱是不识你们的繁体字,那些你们看起来缺胳膊断腿的“错别字”倒是都认识的。
宝钗道:“那你怎么知道这是两句什么话?”
珍珠只抿着嘴笑,道:“姨太太和姑娘都赞的话,肯定是好的不得了的好话了。我虽不识字,却也知道一定是好的了。”宝钗含笑不语。
珍珠便道:“姑娘也和我说说,这两句是什么话?我日后也打了来好送人。”
宝钗一愣,似是不知该如何答话才好,半晌方道:“不过是两句俗话罢了,有什么意思。”
珍珠便笑道:“姑娘最大方,怎么今儿这样小气起来?”心下显些笑破肚皮。
宝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实在推辞不过,只好将那“不离不弃,芳龄永继”的话说了。
珍珠只作茫然状,道:“这话听着倒是有些耳熟,倒像是在哪里听说这样的套路的话。”又笑道,“到底是姑娘的东西不凡,连这吉祥话也和我们的不同。姑娘放心,我和姑娘说着玩呢!姑娘首饰上嵌的话,我们哪里能随意去弄的。便是想弄,也弄不出这样好听的来。况我们不识字的人,最不耐那些文绉绉的话,就这两句八个字,我只怕也记不住呢!”
宝钗原来是想来笼络这珍珠,不想竟被套进了套里。虽知不妥,可翻来覆去,也想不出其中的奥秘,只当是珍珠做丫头的人,没见识过,也是有的。当下也不想再说这个,便只含糊着,吃了口茶,便忙道:“这是什么茶,倒和我们平常吃的不同。”
珍珠也好就收,便道:“这是宝二爷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什么劳什子‘枫露茶’,说是要沏了三四次才出色的。一早起来撺掇着我们弄这个,偏他自个儿不知道去哪里了。还好姑娘来的巧,尝了这头遭儿,不然就可惜了。”
宝钗笑道:“哎哟,那可偏了我的。他若回来,若急了可怎么好?”
他是谁,谁是他?她可是知道如今这世上的女子称“他”,是适合贾琏之于凤姐、平儿等人这样的男女之间的关系的。那书上晴雯说了一句“他”便被“花袭人”打趣呢!
珍珠心中暗问,脸上却不露出,道:“姑娘哪里的话,二爷和姑娘最好,哪里会在乎这点子茶的事?可是太小看二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