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百九十二章 绮怨并祸因(2 / 2)红楼之扶摇河山首页

他听黄宏沧对刘吉川的文章十分推崇,心中自然愈发好奇。

他少年读书之时,时有听闻刘吉川的事迹,此人因为怀念前宋,当年对太祖皇帝立国,曾撰文进行抨击。

虽太祖皇帝没有因此对其论罪,但此人不得大周官府认可,甚至有意冷落排斥,确是难免之事。

大周立国前五十年,刘吉川的文章书籍,虽未被官方明文抵制,但大概也处于半禁书的状态。

但是即便如此,刘吉川的文名依旧在士林流传,可见其人必有过人之处。

像黄宏沧这样的榜眼之才,官场士林名流,都对他的文章如此推崇,可见这人文华底蕴非同一般。

其实孙守正少年之时,对刘吉川这等忌讳人物,心中未尝没有探究的心理。

不过是读书人在血气方刚之龄,对古怪和冒险之事难免向往,只是刘吉川文录流传稀少,一直不得其便罢了。

大周立国已近百年,时间久远之下,刘吉川当年那点破事,早就没人在意,但依旧难改其文流传偏窄之状。

如今得了黄宏沧的指点,孙守正自然不会错过这等雅趣。

当然,孙守正对此事在意,一出黄府就找寻萧家书铺,其中还有另外一个隐晦原因。

方才他去黄府拜会之时,看到黄宏沧书房书案上典籍堆叠,很多都在翻阅状态,还有几张写满文字的宣纸。

他虽不方便详看,但也能猜的得出来,黄宏沧作为春闱主考官之一,身负会试制题之责。

那些堆叠翻阅的典籍,那些水墨淋漓的宣纸,必定是黄宏沧正在殚精竭虑编撰考题。

而那本唯一被他看清书名的《刘吉川文录》,也正处在翻阅状态,是否也和黄宏沧编撰考题有关……

孙守正会这般揣测,倒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主要是他眼下身为春闱同考官,对和春闱相关之事,自然而然会多加留意。

……

等到车夫带他找到萧家书铺,孙守正有些迫不及待进入书铺。

萧家书铺地方甚为宽敞,是文翰街上开脸较大一间书铺。

可能当下临近春闱大比,大部分举子都在闭门苦读,极少有人会到书铺闲逛。

加上如今世道,书籍只是读书人和士大夫的奢侈物品,寻常百姓忙于三餐温饱,那个有闲钱和闲心买书。

因此,偌大书铺之中,来往购书之人并不是很多,人气显得有些寡淡。

他见到柜台上有一年轻人,身穿浅棕团花暗纹长袍,仪容整洁,神情泰然,正在拨打算盘,校对账本,看样子像是书铺掌柜。

店堂里有个打杂老者,五六十岁年纪,双颊褶皱,一脸风霜,穿身洁净的粗布衣裳,拿着鸡毛掸子,慢条斯理的给书架掸尘。

那老者见孙守在书架前走动,微笑问道:“这位官人可是寻找什么书籍?”

孙守正问道:“这位老人家,听说铺子里有付印出卖《刘吉川文录》,不知摆放在何处。”

那老者听了这话,目光微微一凝,说道:“这位官人请跟我来。”

他带着孙守正走到一处书架前,拿出一本书籍递给孙守正,封皮上正写着刘吉川文录几个字。

孙守正微笑道:“刘吉川的书十分少见,我听说只有你这铺子有卖,果然没错。”

那老者也笑道:“刘吉川其人虽名气不大,但他的文章却颇有独到,这位官人特地寻他的文录,一看便是饱学多闻之士。”

孙守正方才见老者打扫书架,应该只是书铺中的仆佣之辈,却没想到言谈颇为不俗,心中微微奇怪。

不过他也并不在意,能再书铺中打杂的老人,都能识文断字,腹中有些墨水和谈吐,也在情理之中。

他随口问道:“刘吉川名气不显,文录更是少见,神京之地只有你家书铺才有,寻常来购买的人可多?”

老者笑道:“此书本就生僻,知道的人不多,知道本店有付印的更少,平时卖出倒是不多。

但每月总能卖出几本,前几日还有两个年轻人来买过,听他们话音还是本年春闱举子,刘吉川虽名声不显,文名还是有所流传的。

我家掌柜也是爱书好文之人,本就不想靠刘吉川文录赚钱,不过是推播先贤文章,以为雅趣罢了。”

孙守正听了这份话,脸色也露出笑容,对这家萧家书铺多生出一份好感。

这书铺中打杂的老人,样貌普通,但谈吐弘雅,出口成章,年轻时必定也是个读书人。

这掌柜的请了这样的人物帮佣,多半也是做生意的手段,让入店之人凭生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之感,倒也是桩有趣。

况且这掌柜明知刘吉川文录赚不了银子,依然付印出卖,这等传播文气的行径,已算得上胸有文气的儒商,足以令人称道。

……

孙守正笑着付了书资,拿着书册出了萧家书铺,只是脚步刚跨出门口,突然又停了下来。

他想到黄宏沧书房中的情形,方才听那老者说起,前几日正好有赶考举子购买刘吉川文录。

既然此书如此生僻,偏偏有春闱举子特地来购买,这难道只是某种巧合……

孙守正做了几年督查御史,早就形成了追根究底,风言奏事的固化思维,大概也是后世所说的职业病。

再加上荣任春闱同考官,对所有春闱相关之事,更添了异样关注……

他走回店堂,问那卖书的老者:“老人家,你说前几日有赶考举子,也来买过此书,可曾记得他们的名字?”

那老者听了这话,脸上颇为讶异,说道:“官人为何有此一问,那是好几日前的事了,老汉记得有些模糊,要好好想一想。”

孙守正上前说道:“本人对刘吉川的文章颇为敬服,只不过想找几个同好之人,一同谈文论道罢了。”

他说着话,便摸出一两碎银塞到老者手中,笑道:“还要麻烦老人家好好想一想。”

那老者也不动声色接过碎银,似乎略微回想了一下,笑道:“老夫还算没老糊涂,依稀还是能记得,那两位举子曾互称表字。

一人二十岁出头,表字希文,另一人年近四十,表字葆坤,至于他们的姓氏,老汉就不得而知了。”

孙守正听了微微失望,光知道表字,不知具体姓氏,等同于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此事他也是临时起意,才多问了老者一句,即便没问出根底,也不太放在心上。

那老者看着孙守正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意蕴不明的冷笑。

他打开货架下的柜子,拿出几本崭新的刘吉川文录,重新摆在货架上。

对柜台上拔打算盘的年轻人说道:“劲东,前几日阴雨天气,老寒腿不消停,还没好结实,我去药铺买几幅膏药来贴。”

那年轻人头都没抬,继续打着算盘,说道:“秦叔只管去便是,店里有我在呢……”

……

神京,清柳坊,黄宅。

孙守正离开后,黄宏沧又将制题草稿润色一番,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便走到书架上翻找起来。

只是他找了许久,都没找到想要的东西,脸色显得有些焦急。

此时,他女儿重新端了杯滚热参茶进来,见父亲在书架上忙活,问道:“父亲是找什么东西吗?”

黄宏沧说道:“上月我那位同窗故友之子,上门拜访,为父顾念昔日与他父亲的旧情,曾经拟题点拨。

那道拟题的草稿,我随手放在书架上,不知是何缘故,如今竟找不到了?”

那女子放下参茶,也走书架前帮父亲翻找,没过一会儿,在书架另一格子里,找到了一张折叠的宣纸。

她打开看了一眼,递给了黄宏沧,说道:“父亲,可是这份拟题?”

黄宏沧接过来一看,微微松了一口气,说道:“我虽搁在书架上,但好像并不在那个位置?”

那女子说道:“父亲这段时间忙于春闱之事,过于耗费心神,可能放置何处,自己记混也说不定。”

黄宏沧仔细端详手中拟题,又仔细比对桌上刚润色过的策问制题,神情颇为郑重。

那女子见了黄宏沧神情异常,有些担心的问道:“父亲,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黄宏沧说道:“当初为父并不笃定自己会中选主考官,出于故人之情,对两个晚辈拟题点拨,如今看来有些轻率了。

不过那两人性子行事,看起来也有些分寸,左右也没什么大碍。

只是,这张拟题副稿,我应该没记错存放位置的……

春闱大比乃天下瞩目之事,历来都是凶险孽生,让人防不胜防。

为父突然有些担心,我们家中虽人口简单,但如今已是众矢之的,小心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黄宏将书案上所有制题的草稿,包括最后那张定稿,全部仔细整理成一摞,又仔细检查书房,确定再无遗漏。

那女子看到父亲手中的手稿,特别是最上面那张定稿制题,心头也一阵紧缩。

黄宏沧又点了烛火,将那份拟题点燃,扔在火盆之中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