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未尘。
他沐浴在暮光里,接受着目光的洗礼,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乌黑的发顶上戴了一顶镶着宝石的金冠,顺青丝而下的红丝带与墨发一起摇摆。繁复华丽的红袍由金丝勾勒,若隐若现的暗纹在光影中闪烁着不明的光。那副平日里黑白分明的俊逸面容,多了几抹绮丽的色彩,不浓不艳,恰到好处,竟为此人更添几分俊美贵气。
他挺直而单薄的肩脊撑起红霞一般的曳地披风,真是与平时大相径庭。
宫人们看呆了,良久才反应过来,赶忙低下头忙着各自手里的活。
未尘装扮了很久,此时才去吃点东西。他用了些点心便去前厅会客,看到陈扬竟已经开始挨桌敬酒了。
陈扬的婚服与未尘的相差无几,但有一些细微的差别。比如说,他的红袍上是银线滚边,花纹也和未尘袍摆上的不太一样。
他添了色的五官在欲落不落的阴影下更显立体俊朗,长眉更加乌黑凌厉,眼珠更加深邃有神,那平日里蓬勃的生命力在华服的装点下转化成了富有魅力的沉稳可靠之貌。
高大的身躯弯腰,金色腰带勾勒出一条紧实有力的曲线。饮酒的举止中,透露出一丝新婚的喜悦与腼腆。
未尘向陈扬走去,正好看见他开始与师弟师姐攀谈。其实攀谈这个词,用的不是很准确,因为他的娘家人似乎……在骂人。
陈扬只得又赔罪又喝酒,不经意扭回头,方才看到未尘。他直愣愣投过来的视线惊讶又火热,未尘让他看了一会儿推了他一把,笑骂:“出息,快去招待客人。”
陈扬现在就很想吻掉未尘的口脂,然后抹在他的锁骨上,再用指腹一点点晕开,可惜现在不是时候。
徐萤和苏上云看着他们俩,心情复杂。毕竟陈扬也算大家看着长大的,结果谁能想到这小子成年之后反手跟他师尊成婚。
未尘笑呵呵地跟他们碰了杯,例行寒暄了一番,才道:“雪翎怎么样了?”
苏上云听到这个,眼里竟少有地流露出欣慰:“长大了。如今十多岁了,你俩也有段时间没见了吧?他很勤奋,也很独立,如今在太玄派中已经属于高阶弟子,在他这个年纪,很少见。”
未尘心里叹了口气,涌出一些复杂的宽慰:“翠微呢?”
“她这小姑娘很厉害,比他哥混的好多了。余雪翎话不是很多,闷葫芦,一根筋,余翠微热情开朗会来事,嘴巴甜,还很有眼力见,以后想必大有可为。不过功法尚还稚嫩,问题也不大。”
未尘笑了一声,想他俩这性格,也不知道都随谁了。
话毕,苏上云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石头,递给未尘:“这是小家伙给你留的录音,回去听。”
未尘“嗯”了一声应下,把录音石收到袖子里。
……一切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尘埃落定了。客人们吃了个半饱,坐进大殿里,醇香的美酒和精致的菜肴流水一般被端上众人的餐桌。未尘和陈扬一齐招呼着宾客,侍从收拾着众人带来的礼品。声声祝福与庆贺夹杂在漫天烟花声中,整个世界都是那么热闹那么拥挤,那么美好那么幸福。
徐萤因为还是女娃娃的身形,陈扬特意给她安排了一个加高座椅;无相暮罗和温三九身边没什么人敢靠近,他们就默默地吃酒,夫夫俩路过时便偏头交谈几句;燕长生对事情的进展十分震惊,一经询问才知道他燕家的事业如今蒸蒸日上,涉猎甚广,主要都是些惠及民生的行当;吕卿的两位女弟子去执行高阶任务了,现下的人间毕竟不太平,可余翠微居然真的拜入了她的门下……
那些往昔的故人欢聚一堂,光阴轮转,他们还在身旁。上次聚齐,还是陈扬的成人礼,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已经过了快十年。这期间大大小小的事,纠缠不清的情,像一张网把他们都罩在其中。
说不清有多少感慨,道不尽有多少岁月,千年万年也罢,一天两天也好,对他们来说似乎也没有什么分别。
……酒过三巡,宴席终于接近了尾声。众人喝开了,脸颊上的酡红如花朵绽放在黑夜里。而这时,冬日的第一场雪,落下了。
细碎的雪花寂静无声地飘下,被满世界的红光映照的如同碎钻。
狂欢至半夜,远处的鼓声敲响,昭示子时的来临。
凤怀星指挥着把众宾客送回各自的住所,看着这对新人一路踏雪逆光而去。待人声尽数散去,风烟俱净时,才隐入夜色。
“吱呀——”
伏青宫的门再次被推开,天外早就没有了斜阳。月光温柔地在地面上流动,被脚步一踏溅起层层涟漪。
未尘和陈扬没有喝的很醉,等宫人帮他们取下沉重的服饰后才缓过气来。
陈扬伸展了一下腰肢,感叹:“你别说,成亲还挺累的。”
未尘给自己灌了口茶,回答:“是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