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猎物,是祭品,是教国的血税——人把人圈养起来,像是喂猪喂羊,到了时候就宰杀。”
“人人都说,圣骸复生,一千年前的罗马建国之主自至高天神降,也不能挽救人间。”
巴达斯循着小路向前,拨开荒草,提防毒虫,身后是新认的老师,脚边徘徊猎犬。
他边说,边扭头往后看,复生圣骸、罗马建国之主,昔日升天的全能之神,正悠闲散步,并未有任何极端的情绪表露。
“哦。”罗素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分心为学生编制新的晋升体系,使其更适合这个时代。
旧有的巫术和各类仪式,大多需要提前准备,受限环境,受限材料,受各种极端条件限制。
在动荡的蛮荒时代,超凡环境前所未有的活跃,一千年前的通用体系已经不太合适。
应该再往上溯源。
直接取用源自至高天的奇迹与力量,将伟力归于自身,割舍泛用性,专项强化。
古代仪式几乎可以达成一切效果,但学习周期过长,且很多部分都不再适合环境。
所以要做出取舍,只专注某个方面,进行极端的强化,最终一法通万法。
以仪式晋升自我,将伟力归于己身。
“老师,俺有件事不太明白?”巴达斯挠着光头,头皮发痒,怀疑自己是不是变聪明了。
“你说。”罗素眼皮都不抬,仍在分心整理知识体系,为学生铺就一条通天坦途。
“为什么我一说,您就愿意教?我听说,罗马建国之主,最后的救世主眼光很高,最少也是查恩皇帝那种人才能看入眼。”
他搓手,揪断草叶,步伐也纷乱,有时向前大步,有时小心的慢走,有时昂首挺胸,有时弓腰屈膝——心情上下跃动,烦躁纠缠头脑。
“俺…我知道,自己是个笨人,昏昏噩噩度过十几年,只记着养父教的活命的技巧。”
“为了活下去,吃过土,宰过人,挖坟掘墓,出卖朋友,把自己整的像个鬼魂。”
“到现在都没成过什么事,只知道苟活,也没有过什么理想,就想着能找个地方安定下来,琢磨打铁的技巧,做点花哨东西。”
“我是说……”巴达斯抬头,独眼里蕴藏渴望,又低头,壮如棕熊的肌肉显出一种卑微与恐惧。
“您为什么会同意?我只是恳求,您就答应了?”
“您是不是在骗俺啊?要把俺这个傻大个忽悠一顿,送上祭坛,觉得这样有趣?”
“这事在我们这里不少的,我亲眼见过。”
“我以前有个兄弟,就是让人骗了,被耍到和我们决裂,乐呵着以为要去过好日子。”
“他杀了亲儿子,活剖老婆,把亲爹的头剁下来,还想杀兄弟,骗朋友——最后笑着走上祭坛,成了巫术的耗材。”
“首先。”
罗素正视学生,面无表情:“再坏的朽木在我手里也能成为良才,只要我愿意去教,哪怕是愚钝的石头,终有一日也能成为美玉。”
“其次,天赋在我手里并不重要,因为世上不会有人能够胜过我,除我之外,皆是蠢才。”
“最后,你举例的查恩,是因为我的意愿,我所留的基业,我所创造的奇迹……”
“他才能成为你们口中伟大的查恩皇帝。”
“至于为什么我愿意教你?”
罗素嗤笑,满面不屑:“你自己来恳求,我为什么不教?只要不是无可救药的恶徒,只要愿意伸手,向我祈求,我一向愿意回应。”
“昔日的罗马人求我,我便将自己倒悬钉死在铁十字上,赐予蜜与奶,无尽的食粮。”
“难道你的意愿,能比背负亿万人的前途还要繁重?能比维系一个国度数百年的稳定还要艰难?”
“只是一点知识而已。
如果只是将知识撒出去,世界就能变好,那一千年前,罗马就该成为地上天国了。”
“可是……可是我有什么用呢?”
巴达斯有些动摇,“我虽然天生长的壮硕,也只是徒有其表,最多也就撂倒两个骑士。”
“相比较您建立的伟业,我这种水平又能算什么呢?”
罗素收起傲慢,正视学生,以随和的态度调笑道:
“你见我的时候,还有勇气拿利斧劈我,怎么现在又变成只会应声的可怜虫?”
“别紧张,巴达斯,你很快就能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作为老师,我尤其擅长这一点。”
“当年教导你的祖先查恩,我碍于时间紧迫,没能去长时间培养,导致他未能成功。”
“但现在,我的时间充裕到难以想象,完全可以教导你。”
罗素拎起赤色猎犬,丢上巴达斯的脊背,让它看护学生,避免等会出现意外。
远处正有大队的士兵向这个方向奔来,如果不闪不避,他们很快就会被发现。
“我需要同道,需要同路的追随者,需要门徒,代我传道,拓宽道路。”
“如果看护太好,只会养出巨婴,如果放任不管,便会让众人落入地狱,再难翻身。”
“所以。”罗素抬起脚,把呆愣的学生踹出荒草,径直跌倒在大路上,无所隐藏。
“去试试吧,巴达斯,对自己有点信心,成为良才的第一步,你应当打破固有的恐惧。”
“我?”巴达斯扭头,恰好看到卡铂五世领地的众多骑士。
为首者全副甲胄,擦的银亮,缭绕血腥气,骑跨战马,枪矛投下森长掠影——唯独铁盔,残存滑稽的鞋印,像是屈辱印记。
随行的骑士侍从跟着刹住脚步,冷眼凝视突兀出现的猎物,仅有半副甲胄的可笑狂徒。
“你是教国某位领主的信使?”
骑士出于谨慎,向狂妄的来者发问,全然看不见猎犬与罗马之主——他们正隐蔽身形。
“俺不是。”巴达斯实诚的摇摇头,试图向老师求助。
“那你是某位觅血骑士的侍从,前来传讯?”骑士并未放松,甚至更为谨慎。
荒蛮愚昧的时代,毫无眼力者早已倒死大地,成为猪羊,受到众人的宰杀与吞吃。
“也不是。”巴达斯意识到不对劲,挺直腰板,清清嗓子,准备说出自己的身份,吓死这群狗东西。
“那您是?”骑士作势准备下马,怀疑对方可能是某个大人物的侍从,来找卡铂五世。
一般流民可没有制作如此精美的甲胄,仿的还是五百年前的罗马军团,连标志都相同。
倘若是野人,见到他们早该悄悄跑走,怎么敢跳出来。
“说出来吓死你们!”巴达斯指着身边的老师,觉得底气前所未有的足,简直高到没边了。
“我是罗马建国之主,升天的全能之神,救世主,白塔缔造者,皇帝之师……众神之主——新收的学生,马上就要……”
“原来是个傻逼!”
骑士恼怒,鞭打马匹,手握枪矛冲锋,要将这个浪费时间的混账抓回去当祭品!
罗马都灭亡五百年了!
白塔缔造者已是千年前的神话传说,受到教国三任教宗的否认,认为白塔缔造者并非罗马建国之主,而是其老师。
“踏马的,敢侮辱我们?你的族谱是嫌交的血税太少?还是你觉得捡了个甲胄就行了?!”
侍从们暴怒,眸光如射电,握着杂七杂八的兵器便径直冲上来,露趾破鞋踏平荒草!
而巴达斯却有恃无恐,仗着老师就在旁边,认为敌人不过是松垮沙堆,一推就倒。
“老师,他们快要冲上来了,您要怎么打死他们?”
巴达斯强装镇定,摸着光头渗出的汗液,眼瞅着骑士们已经快要冲到面前,可罗素仍然没有动静,也不由得有些慌神。
他是愣不是傻,这群人眼瞅着恨不得把人活撕。
要是落进这群人手里,最轻也是成为卡铂五世练习音乐艺术的耗材,魂灵被拿走折磨。
“我倒想问你啊,巴达斯。”罗素满脸微笑:“你要怎么应对这些人?以此证明你的勇武?”
“你承诺过的吧,要为我劈斩来敌,纵使一死,也绝不后撤——现在正是证明的时候了。”
猎犬趴在巴达斯的脊背,有些无趣的瞌睡,可这个壮汉却浑然未觉,只是盯着骑士冲锋的阵型。
“真的要打?”
巴达斯握紧斧头,盯住为首的骑士,枪矛的长影已掠过荒草,将要刺向他的肩膀。
一己之力,去进攻一名甲胄齐全,骑马冲锋的骑士,还有随后就到的几十名侍从士兵?
“现在还有反悔的余地吗?”罗素反问。
“当你选择向我求教,往后的命运只会比如今更加坎坷。
磨难和挫折,辉煌与失落,都会尽数找上来,将你击倒,或是让你在血与火的磨练里愈发成熟。”
“如果不能击倒苦难,你就会被生活按倒,承受无边无际的懊悔,再难抬头。”
更何况,只是一点小挫折而已。
这么点人,他两岁的时候就能乱杀,能出什么意外?
实在不行,就出手救一救嘛,徒手都能把他们全杀了。
可巴达斯不这么想。
他握紧斧柄,凝视骑士的甲胄,挥舞的枪矛,默默等待时机,迎着众人的冲锋。
真的一步未退。
要证明自己的价值,这一次决不能再后退。
三年前面对教国的觅血骑士,养父挡下一切,让他们得以奔逃,如同丧家之犬。
如今,罗马建国之主,奇迹的缔造者就在身侧,催励他去创造属于自己的传奇。
难道这次还要退却吗?
如果失去这份机会,被抛弃,还能有翻身的可能吗?
巴达斯握紧斧柄,以无匹的凶悍格开骑士的枪矛,意欲趁势进攻,斧柄却咔嚓断裂。
自远方冲锋而来的骑士撞上他的身体,整个人几乎都因此腾空,剧痛与骨裂声几乎夺走意识。
可青绿的脸庞却神情未变,仍在奋力挣扎,几乎要将骑士扯下马匹,奋力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