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一听故事,来了精神,点了点头。
“那大元朝建元、定鼎、筑城皆有汉人主持,蒙汉一家,携手纵横天下,亦是美事。但攻克南宋之后,大量南军投诚,元朝皇帝却并不太信任他们,甚至派他们出征讨伐日本,便有冀其两败俱伤之意。此事告诉我们,无论汉人蒙人甚至是我满人,皆要学会区分对待,忠奸要分清。是以我大清也要多用、善用汉军将,只是要擦亮眼睛分得清楚些,那些忠心耿耿的,便委以大任,立功之后多加赏赐便罢了;有些人即使心怀异志也可启用,皆因如今天下未定正是用人之际,有异心者往往乃大才之人,定要他为我所用,不可于此多事之秋生出事端,只不过要配以我清军在侧,防他临阵有变,立功后亦可多加封赏,只切记让他们在京居住,且不可放到外地掌重权,尤其不可封藩割据一方,日后必生祸患。”
“你所言极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虽然天下臣民皆是我大清子民,但却是应当区分对待,只是我觉得不该因其是汉人、蒙人还是满人来区分对待,而要看他是否亲近效忠我大清。”
多尔衮微微一惊,抬头望向顺治,见他再无言语,只埋头再白绢上记上了几笔。这几日虽短,但发生之事情却多,雪原之战和拱极之战,令多尔衮受到了甚多震撼,既知道汉人武林和儒林还有很强的势力,这些势力散布于天下,只不过各怀心事各自肚肠并未团结于一面大旗之下罢了;又感慨吴三桂、耿仲明等汉王能力超卓且蠢蠢欲动。还是考虑到满人人少汉人多,为今之计只有以汉制汉之策,还是让上述保大明和保大清的两股蕴含着爆炸实力但尚未充分显露的汉人势力,去斗个你死我活吧。只不过斗罢之时,便是削权之日罢了。不过皇帝刚才的话,倒也颇有道理,自己拿汉人说事和防备,其实满人中记恨自己之人只怕亦有许多。
“至于第三略,便是要想方设法分化李定国与郑成功。”
顺治听到这两个名字,虽未答言,神情间露出了特别留意倾听之色。
多尔衮看在眼里,心下满意:“相信陛下这些时日以来也必耳朵中灌满了这两大反军主帅之名字,多尔衮亦然,只不过缘悭一面罢了。但这次卢沟桥之行,我却亲眼见到这两个年轻人。”
“哦,这两日的小小骚乱,竟是这二人跑到京城来搅闹的吗?”
“正是,但也不止,还有些人,这些人平日里分散各地,这次却不知被何人串联于一处,同来我京城作乱,我本布下天罗地网,撒下了香饵欲钓金鳖,还定下了五条计策要将来敌一网打尽,孰料……”
“孰料甚么?”顺治皇帝似乎是明知故问了。
“还是让他们惊扰了圣驾。”
多尔衮信口答了一句,也没管顺治流露出的一点点揶揄之意,只因他说到此处微微出神,心神已飞到村店雪原沟桥坚城等处了。当初定下了五计,如今又想出了五略,嘿嘿,真是巧合的紧,五计已告失败,希望今日之五略可以为大清江山长治久安略尽绵力吧。
直到内侍给多尔衮换茶,他才猛醒自己可能有些失态了,心下不由得暗笑,今日也不知怎的,有些神思不属,想到所谓五略就急着要告诉皇帝,自己没工夫写下,还让他作了自己的书记;如今在御前说话,却又走神想起了旁的事,实在不该。
想到这里,他抬眼望向龙案之后的皇帝,见他温眉善目还在绢上书写,并未有任何见怪之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多还可有大把时光无忧无虑地玩耍,他却要宵衣旰食,全力学着作帝王了。他差点儿想跟皇帝说,不用记了,让我来帮你实施这五略便可,但开口后并没有那样说:“这次接触,这二贼虽尚年轻,但白袍黑衣,武功出众实力惊人,且他们皆学的不止是百人敌,而是万人敌,皆有指挥千军万马的统帅能力。更为难得的是,从臣所得情报来看,这二贼杀伐决断,冷酷理智,对我一击不中只怕已飘然远飏,不再进城冒险,如此心智个性能力,日后必为我心腹大患,是以需从长计议,早作打算,围剿讨伐也罢,招安分化也好,反间离间也行,总之种种明的暗的计策都要尽快落实,尤其是,我们已放任其做大,绝不可再让他们东南、西南联成一片,那便不仅仅是我大清肘腋之患了。事不宜迟,是以我已经派吴三桂、尚可喜、耿仲明、孔有德四个汉王南下,一方面清剿南方余贼,一方面要牢牢控制住湘赣粤桂一带,分割堵截李定国和郑成功,最终彻底剿灭之。”
顺治听他说得热闹,这次没了不同想法,在绢上多写了两遍“李定国”、“郑成功”这两个名字,还用墨笔画了圈。
“那么第四略呢?”
多尔衮应声而答:“要严加提防汉儒写的书,必要时候则需雷霆手段,秦始皇焚书坑儒之事也许我们亦可效仿之。”
顺治一愣,笑道:“母后也好,摄政王也好,还有我那些师傅们,镇日里都教我多读书,勤用功,我过去总是不喜,如今这一年来才刚刚从书本中读出些味道来,怎么你又要焚书了?罢罢罢,朕今日午后便挑挑那些看着头疼读不下去的,烧它两本便是了。”
可惜多尔衮并未有与他玩笑的心情,正色道:“陛下,这不是玩笑,我这次在京畿,除了见识了李定国和郑成功这两个反贼的厉害,还与江南大儒黄太冲做了一番面对面的辩论,令我消去了对江南文人的成见。这黄太冲绝不似那江左三大家中其他二人,而是个坐言起行、口舌便给、思虑细密之人,尤其他提到了自己要写的一本书,必将包含他种种蛊惑人心的思想,藉以他大儒笔走龙蛇之词句,铺陈流利之文辞,且如今雕版印刻甚为方便,书商书贩遍布天下,一书流传,四方刻印,一旦令其传诸朝野,虽是一卷柔软纸张,却可能会比千百柄刀枪更不利于我朝,因为它潜移默化者,乃人心也。这书中不止有黄金屋、千钟粟、颜如玉,搞不好亦会有谋逆心、不臣志、作乱招,阴藏书中不易发觉更增流弊,是以日后定要严查文字图书,一旦有问题,必要杀作者、捕印者、坏雕版,彻底毁掉绝不留情。”
“那么第五略呢?”
(本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