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店,两人说话时白玉堂还又冷笑道,“这些人欺下瞒上,自己赚得盆满钵满,肥得流油,对那些佃户还要捶骨沥髓地这么刻剥,真该去把他家金银拿了出来分一分。”
展昭笑笑。要是在从前,这种事他二人未必干不出来。不过此时他们既做了官府的差事,便不好再如此乱来。
“看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如一刀一个,杀了干净。”白玉堂方才在那里愤气没有出尽,此时言语间还是有些怒冲冲地。
那样自然痛快,他二人也知道不能。地方一霸欺压百姓的事,所在多有,他们遇到了自当尽力而为,可也要依律行事,也不能就都杀了。展昭便笑道,“算了,他们既服了软,也就不好再深究。他们往常做下的那些事,我们此时也难以找到凭据,也没办法。”
“我看你就是无心多管,只想敷衍了事,巴不得赶紧回去。”
看他还又把不满也发作到展昭头上来了,展昭不由苦笑。“我几时不肯管,你也看到是那个管事滑溜,一时抓不着他们什么破绽了。”
“看你心不在焉的,分明是惦记着那个女人。”白玉堂看看他笑道,“那卖字的到底有什么好?”
他此时火气倒是消了,却又提起此事来说笑。展昭也只得道,“她……是没什么好,就是……古怪,一眼看不透,捉摸不透。”
白玉堂不禁摇了摇头,“那有什么,也就是故弄玄虚而已。”
展昭又笑道,“你就这么看不惯她?她就没什么好处,可也和和气气的,没什么毛病。又能识文认字,能写下那些好词好句来,还不是难得的?”
“能记下几句诗文曲词有什么的。”
“你是知道的多,才看着不稀奇,在我看来这就是少见的。”
“她可会点功夫?白玉堂问道。
“那倒没有。”
“一点功夫也没有,同你也能合得来?”原来他还想的是这个。
展昭微笑道,“会功夫有什么的,反正就再会的也没有我会。要她会点功夫还不简单,回头我教她一点就是了。”
白玉堂摇了摇头,不以为然。
展昭也知道练功夫也要看资质脾性,不是说教就能教出来的,不过就是同白玉堂说说嘴罢了。
白玉堂又道,“你也说她透着古怪,还是小心为上,不必心急。”
展昭微笑道,“我急也急不来,她这连家是哪里还都不肯说,我就是急也没用。”
白玉堂又笑道,“你查她查了这些天,半点头绪也还没有,也委实是无用得很了。”又故意道,“既然来历不明,何不干脆拿到开封府,还有审不出来的?用得着这么婆婆妈妈的。”
展昭笑道,“你也太粗鲁了。要拿她到大牢里有什么难的,要悄无声息便查明她来历,才算本事。”
“我看你不像有那个本事。”
“我这是放长线钓大鱼。”
“你还钓鱼?我看你自己都已被钓了去。”
展昭不觉笑了笑。“横竖总有一天能查出来就是了。”
“不错。到送聘礼的时候,总得送到她家里去。提亲之时,总能见着她家人。这就是你查人底细的手段了。以身为饵,你这差事干得也是真够上心的。”
展昭笑道,“不要瞎说。”想了想,又向白玉堂道,“她就是有两样奇怪之处。一个是她说的道理虽是不着边际,却也能说得头头是道,自圆其说。”
“那有什么奇怪的,那些歪理邪说,一个个不也都头头是道,自圆其说——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她似乎对那些道理深信不疑,人人都说她不对,她也不在意。似乎对世人眼光浑然不在乎。有句话叫做什么,世人皆非之而不以为意……”
“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
“不错。我还听说有句话叫做,虽千万人,吾往矣。她一个弱女子,自然没有这等气概,但也坚执得很了。”
白玉堂笑道,“往好里说,这叫志坚意决,往差里说,这叫执迷不悟。世上蠢人自以为是冥顽不化的多了,也要说那都是好样的不成?”
他说得也并非没有道理。展昭想起朱晏清讥讽那个书生也是这样的话,不觉一笑。
“你笑什么?”白玉堂问道。
他便同白玉堂说了朱晏清如何说那书生,又笑道,“人人各执一词,我也是无所适从了。”
“我看她未见得有什么好的,”白玉堂随口道,“容貌虽还不错,也不过尚可而已,称不上绝色,不知你是怎么就让她迷上了,倒拿她的毛病全当是好处。”
“我看她也不错了,就是有些古灵精怪罢了。”展昭笑道,“莫不是你眼红了,想撺掇得我放过去,你好趁机下手。”
白玉堂轻哼道,“她岂能及得上我雨儿之万一?”
展昭笑笑,又微微摇头道,“不及是不及,话也不必这么说。要这么说,是我也不及你之万一了。”
他言辞间素来不甚在意,白玉堂大约想不到他此番还嘴,看了看他,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