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告辞了。”温汝韵站在矮栏外,俯身作揖,“二位好好保重。”
“女公子慢走,路上小心。”
“姑娘路上小心。”
蜿蜒曲折的小路延伸到暮色的尽头,温汝韵回首望向那间矮矮的草屋,屋前的两人依旧驻足在那里,望着她的方向。
她记不清像这样的送别自己经历了多少次——送别的目光总是满含深情,映入她的眼眸,难以忘怀。
温汝韵将那两颗种子放入腰间的平安符里,沿着原路往回走,波光粼粼的溪水映衬着月的娇容,她踏着点点琐碎的星光,一个人走在这条静谧的山路上。
不知阿娘和玄音她们过得如何?上次的那封信应该传到她们手里了吧?临清是不是还在擦拭自己珍贵的兵器?
夜深人静的时刻,她的心变得脆弱,酸涩的情绪忽而在心头上涌,温汝韵微微啜泣起来,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
她念家了,想念他们了,想起那些久远的时光,惬意、自由、无忧。
许久未曾睡过安稳的觉了,在沙场厮杀的那些年,她总会梦见自己满身血污,孤立无援地面对杀不尽的敌人——夜醒时分,呼啸的北风吹进营帐,退去之时余下她坐在那里满怀怅然。
“何时……这一切才能真正安定下来?”温汝韵仰首凝望深邃的苍穹,长叹一声。
倘若自己等不到那一日呢?
温汝韵的心忽而冒出这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她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可温汝韵不清楚当那一刻轮到自己的时候,她会作何感想?
温汝韵摇了摇头,扑面而来的凉风让她的思绪稍稍平静下来,有时候念想得过于悲戚了,明明答应过父亲不再这般。
温汝韵想起那时是自己第一次到决云都,她带的兵半数都是打了十多年仗的老兵,除了平时的训练,她也会和他们一起唠唠嗑,他们说的最多的一句便是:“安宁来之不易,要好好珍惜。”
在一次与契丹的战役中,面对主帅下发打佯攻的指令,她犹豫了,因为这一回的契丹骑兵远比先前所对上的更难打。
“不听从指令,按军律,当斩!”
她感受到利刃抵在脖颈上的威压,可她丝毫没有退却,目光灼灼地望向温君亦说道:“爹,我想让士兵们再好好准备,我希望能把战场上的牺牲降到最低……他们好不容易从诸国乱战中杀出一条生路,如今……”
温君亦听到她的这番话后,眉目稍作柔和下来,放下手里的剑,依旧厉声说道:“谁不希望将士们都能好好活着回来?可是孩子,战场上的厮杀是无情的;多了对生的贪念,人就会畏死……”
温汝韵沉默了很久,抬眸刹那间她不再坚持己见——“爹,我明白了……我会带他们强袭古北为佯攻,誓死夺下高地。”
那一战打得极为艰难——本以为契丹王会落入他们的圈套,不曾想他竟然看破了他们的攻势,契丹的精锐部队全部派去攻打作为主攻的左厢军,而温汝韵的军队在撤回去支援的路上遭到了埋伏,若不是易景行率领的军队突破重围赶来,最后的伤亡只怕是会更加惨重。
战后,她走在那片死寂的沙场上,所过之处皆是亡人的尸首,很多都分不清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