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案生深思暗忖中,忽察觉目光,垂眸看去,就见戗画的一双眼,漆黑透亮,不染纤尘,此刻一眨不眨地直视着他。
他匆忙掩起自身晦暗,化作满面柔光温风:“怎么?害怕?”
戗画对危险有着兽一般的直觉,从一开始,她就不愿接纳萧案生,不喜这个人的表面温风,她直觉到他的满心城府算计。
现在,这些东西好似从萧案生的腹中刨出,就摊开在她眼前,虽然也是血淋淋的模样,但至少不是冰冷的,有着滚烫温度。
戗画的目光似古井无波,有着映照人心的奇异,什么样的人看着,就能映出什么样的自己。
萧案生看不透此刻戗画在想什么,反而教害怕在他的心里生出了根。
他的叶从来都是凋零的,落在心头那片黑黯的土壤上,一点一点地腐烂入土,在遇到她以前,他从未看清这片心地的丑陋,因而向往她的那份赤诚。
萧案生凝视着戗画眼中的自己,片刻,他不由垂眸,退却两步——他不该离她太近,容易伤着她,也伤了自己。
倒是正好,待此事了,她回梧州,他往京都,也无再见机会了。
帐外一声报告后,士兵送药进来,放置案上,又扬声道:“李先生说,少将军不得再碎药碗,还有,这药得趁热喝。”
说罢,士兵行礼,连脚退去,怕李訾点的火烧在自己身上。
萧案生斜眼一瞧,这药入口,只怕得褪一层皮,想是李訾又在变着法子整他了。
戗画见萧案生转身就走,留着药碗在案上,略生疑惑:“你不喝药?”
萧案生坐到榻边,也不便躺下休息,只能坐着,看着案旁的戗画,有些发笑。
他发觉越是小的事情,戗画越容易被骗。
萧案生噙着笑道:“我怕苦。”
戗画扭头看看那药,乌黑一片,瓷碗边上都不减颜色,一看就苦不堪言,也微挤眉头,好似认同。
戗画回头,一眨眼:“我有糖。”
萧案生笑意愈深,两手撑在身侧:“我又不爱吃糖。”
戗画愣住,竟然有人怕苦又不爱吃糖。
萧案生远远看着戗画呆想,觉得好笑,想起二人在西境时,他绞尽脑汁哄她喝药,也似过了好久。
这样的人,教他怎么割舍。
萧案生沉溺地望着戗画,越觉自己的私心丑恶,既不敢靠近,又不舍得放手。
片刻,他口中粘黏似的挤出一句:“你走吧。”
萧案生抬头,见她目光转来,又道:“……后面的事,我会写信给居遥。”
戗画听其如此一说,也不多想:“好。”
说罢,戗画转身便走。
“阿廿!”
人到门口,萧案生忽叫住她,起身走近,面容迫切道:“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
戗画一手支着帐帘,光线从外照来,映亮着两人半侧的脸,在彼此眼中看得更加清晰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