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黎七姑从屋里出来,她已知道此事,就对金花说:“婶婶,话不能这么说,宇平、宇清都是老人家身上掉下的肉,老人家都一样心疼。”
“心疼个鬼,天天让宇清去田地干活,老大却整天荡来荡去,这不公平,饭不熟,气不匀,我心里不服。”
“婶婶,不是这样的,宇平也有宇平的事,再说他的事也不白做,也会有钱补助的,都是为这个家。”
“我不管,你们姑姑侄女俩来对付我这个外人,这个家我呆不下去了。”大汉婆躺地打滚,大哭大闹,“我回娘家去,我要脱离……”
这时,宇平也从保安团里回来,手里还提着一条大草鱼,想要给一家人补补身子的。一看到这状况,也只能是摇头叹气。秀才碰到兵,有理说不清。在泼妇面前,还真没办法。
大汉婆哭天抢地闹到半夜。第二天清早,去娘家了。
儿媳妇离家出走,大朗夫妻心里也不踏实,孙子庆祯当时才三岁多,天天哭着要找娘去。到了第三天头上,大朗就对宇清说:“清儿,你还是去把大汉婆接回来吧。”宇清虽然忠厚老实,但也还是挺倔犟的,说了句:“我不去接,她不回来就拉倒……”架不住庆祯哭哭啼啼,宇清还是心软了,就去了一趟山上丈人家。没想到大汉婆不但不愿回来,而且又大吵大闹了一番。她留下狠话,说如果不分家,她就永远都不回来。她娘家父母和哥嫂劝她,她都不听。真是泼妇泼到家了,娘家人也拿她没折。过了十天,宇清又去接大汉婆,结果还是一样,大汉婆不愿回来。
转眼一个月过去……
日头翻黄,儿子寻娘。
庆祯天天在家啼哭,祖父祖母天天哄着他,白天还行,到了日落西山之时,庆祯就开始啼哭。直哭得大朗夫妻心疼,心寒。最后,大朗觉得不是办法,就对宇平说:“平儿啊,大汉婆这一去娘家,这个家也不像个家了,看你弟弟都活成什么样子了。你们夫妻去一趟山上吧,把大汉婆接回来,你弟弟太实在,接不动她哦。”
第二天清早,宇平、柒姑夫妻去了一趟山上。没说几句,没想到大汉婆立即高兴起来,愿意回家。原来宇平表示,只要她回来,就马上分家。大汉婆等的就是宇平这句话,她也知道宇平是不轻易表态的人,一旦表态,这事也就成了。
大朗夫妻自己留了一亩田,一亩地,其他的田地两个儿子二一添作五,都均分了。那栋连三房子,老大得东厢房,老二得西厢房,大厅一人一半,也分好了。房子后那个横屋,也有两三间,本来是的厨房和柴房用的,填出来,大朗老夫妻住。兄弟两又各自在房子两边建了个横屋,作厨房用。
这个家就这样分好了,千烟万户都是从分家开始的。
分了家,大朗并没有闲着,还是起早贪黑,昼夜辛劳。他那两亩田地,被他精耕细作,年年丰收。五谷杂粮,样样不缺;瓜果时蔬,不求他人。他还养鸡、鸭、鹅、猪。四个孙子,除了庆祥,其他三个天天围着大朗夫妻转。这些个小家伙,都说祖父祖母家的饭好吃,天天跑去蹭饭,蹭得老两口眉开颜笑,老人家就喜欢这种感觉。
天有不测风云,那天庆祺在河边玩耍,着凉了,回家就发高烧,请郎中来看,说是大伤寒,几副药下去,不见好转。多方延医,不见效果,又请人来收惊吓,还是徒劳。庆祺迷迷糊糊,讲着胡话。宇平动用了自己保安团的关系,请来了当地最高明的郎中赞堂先生,先生一把脉,一摸后脑,发现庆祺后脑发硬,脖子不能转动,郎中摇头叹息……这其实就是脑膜炎,在那个年代,死亡率很高。
第二天凌晨,庆祺走了,才九岁。
全家哀号,大朗夫妻跺足捶胸,多次背过气去。
奋斗的家庭,不幸的人家。经此打击,太朗一病不起。宇平、七姑强忍丧子之痛,悉心照顾,老人家在床上床了几个月,才慢慢恢复过来。大朗不再步态矫健,而是行动迟缓;不再腰板挺直,而是弯腰弓背;不再开怀大笑,而是沉默寡言。
第二年端午节前,大朗光着膀子去地里给豆角除草。突然感觉身子不舒服,胸口很闷,忙回到家里把黎娇儿叫过来:“娇儿,我昨晚梦见祺儿了,也梦见了大晃来接我……”
说完,大朗喝了一口水,又说:“看样子我是不行了,本想看到祥儿娶妻生子,四世同堂。我是看不到了。”
等宇平、宇清兄弟夫妻人等赶到老人家床前,大朗已口不能言。他用手指着庆祥,示意他过来。
就在庆祥的怀里,大朗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大朗去世那年,六十七岁。
这一年,东北沦陷。
大朗去世的消息传出,十里八乡前去吊唁的人特别多,一是大朗本人名声好,二是宇平有才能,在地方总为大家分忧解难,有影响力。
大朗走后不到半年,黎娇儿也随他去了。
这天中午,宇平一家正在家里吃午饭,突然有人跑过来报信,大声喊道:“平哥,不好了,木水出事了……”
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