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萨克森人的战争很容易让人昏昏欲睡，奋进的莫斯雷德等来的是萨克森人以优势兵力一退再退，原本要诱导对方决战的思路在这里完全受挫，莫德雷德急得将精锐黑甲骑兵藏在山凹凹里，一个人站在沼泽湿地之外的小片滩涂上叫战。

仍旧无人回应，屡次败北的萨克森人好似真的被磨去胆气。又或者在这样苦寒的地方，一个九尺九的巨人看起来太有威慑力。长大的身躯不用武器都能一把将五尺七八的萨克森人搂在怀里，折断背脊。至于一拥而上..眼尖的萨克森人也觉得山里有埋伏，偌大的一名军官不可能真的一个人面对他们所有人。

“下次换你上，人家看到一个孩子耀武扬威的时候，准会操弄着武器扑上来。”回营后的莫德雷德这样说。

“但这个办法也只适用一次，而大批援兵到来之前，萨克森人就会撤退。他们是草丛里的兔子，一旦受到惊吓，就要躲起来。”阿提拉学着他抛弃语法说的话，这样说话有一气呵成的畅快，莫德雷德喜欢这样直来直往甚至很不客气的交流方式。像是两个骑士在过招，刀剑和枪矛在一个缓解点上碰撞。

看起来没有别的办法让萨克森人主动出来决战了。当他们撤回到卢顿堡南面的时候，迦德雷纳刚刚攻击失败，数日来，折戟在卢顿堡城下的不下三百人，而把守的萨克森人基本和迦德雷纳保持二比一的交换比。

皮内尔在小溪边学着浣衣妇女用湿透的脏衣服包着锤衣杵，放在石头底下不停地拍打，水花飞溅，迷离人眼。

“干事的上来了！”这是皮内尔说的暗语，心细的艾克伦一眼瞄去，几十个德鲁伊簇拥着沃提根副将的挚交好友，黑发的或许是凯尔特人或许是罗马或者阿非利加甚至西西里岛土民后裔的梅林·安布罗修斯。

有人说他是梦魇与雪地精灵禁忌结合所生；也有人说是梦魇和人类女子，在无光无月的晚上这样的孩子才能在诸神闭眼的时候偷偷降生；有许多人会问梦魇是什么样的人生物，拿着短木杖的梅林·安布罗修斯就会告诉你，他的名字才是世袭的面貌，他的姓氏来自一种失落的语言。由于他鲜有人的血脉，因此地上任何族群都不必对这样的梦魇之子抱有亲人的期许。

梅林一族说：梦魇是一种漆黑的精灵。在北方，有人喜欢渡鸦，但没有人喜欢连鸟喙都黑漆漆且没有形体美貌的鸟儿，这鸟儿就是梦魇，精灵之中的异类。像挂着犬类名头的极地野狼。

因此我这样的人总是报丧，总是讨人厌。但你千万不要认为我是在胡说八道，因为我所预料的事情基本都会应验。

亚瑟的骑士们对于这位不请自来的巫师维持着礼仪上的尊敬。而不修边幅的皮内尔和莫德雷德只有厌恶。他们相信自己是实干派，对总是故作神秘的预言师殊无好感。

“黑暗普照大地，但信奉它的骑士们却不因信仰的到来而获得安宁。因为灾祸和灭亡是对所有人的，信奉她与信奉死亡并无分别。”

等到一身黑的兀鹫来这里的时候，阿提拉也觉得自己应该讨厌这个神经兮兮的中年人。这个老男人的目光扫过他的时候总觉得不像在看真人。侵略性强的人目光充满进攻欲望，高位者像是在审视奴隶..梅林法师....阿提拉觉得他看自己像看异类，而将将发芽的树苗讨厌被人看作异类。

“又一个来到古老帝国北面的蛮族，游牧民族。”梅林身高九尺四，在旁人眼里也是个可怕的巨人。阿提拉总是想不通这里出众的家伙怎么都需要自己高高仰视。

好在梅林巫师和他说话的时候，直接坐在地上。这个不修边幅的老头子披着一头末梢已经变白的黑发，油光光地如瀑布般的头发偶尔起球，那只黑灰相间的海盗猫瞪着一对黄底黑睛，瞪大了和它的主人一起看着他。阿提拉讨厌和小动物对视，一般的麋鹿看到自己都会远远跑开，幼崽会瑟瑟发抖，阿提拉就会想象自己是自然界的国王。那些臣民认可他头顶看不见的王冠，却害怕他手中掌握的力量。

“对于你来说，这一定是个糟糕的地方，对吗？”梅林巫师满带笑意地看着他。在场所有人都算熟识，包括十年不见的迦德雷纳。

“嗨！梅林大师，他还是个孩子。德鲁伊的审问方式会叫人头疼的！”一起来的迦德雷纳连忙阻止。

“可有人打心底不愿意别人将他当孩子对待，他的世界一片火焰狂浪经过之后的熏灰，余烬里满是呛人的烟味。他在无光的世界中扑腾，却找不到彼岸。因为四周压根没有水，空气中的水分已经变成曼那马克里尔口中的云气，世界的彼端，与整片海洋相连。那位成神的伟大巫师日夜不断地将灵魂送去充满怪物、巨人、恶魔的安详之地——阿瓦隆，那儿有宁静的灵魂栖息。”

“而此世的圭尼晔德早已对众生关闭，无论是贤哲还是混球，都没有途径去到那儿。”

“老家伙，我可不听你传教。”阿提拉不客气地说，据说只有文明开放的地方才容易把一种信仰进化成宗教，北面不过是一股又一股人用不同方式述说从原始时代遗留下来的模糊崇拜罢了。

但支开迦德雷纳的梅林仍旧伸出手，指着孩子的心口。“那儿一片灰尘，没有皓月当空、没有艳阳普照，死寂充满每一个角落。我自你们的族人那儿打听到你们原始信仰的时候，在不同人口中产生的差异可以被我看作那是神的残忍。”

“长生天生就了你，可他造物无数，没必要在一棵已经发芽的植株上浪费精力，你在烛光照耀下，却甘愿把唯一的光源掐灭，隐身于湮灭与黑烟之间。”

尽管为了让人听懂，梅林巫师用的是拉丁语，孩子却还是不能理解过多的描述性、修饰性词语堆叠在一起的内容。

“欲望不会停止，厮杀也就不会停止。这是当年我给快撑不住的帕里诺下的一剂猛药，我告诉他帝国只是想要省事就把我们抛弃了。还在本土散播谣言，说是诸神遗弃了我们，这份天定的资格愚弄了头脑混沌的人们..于是大家起先充满同情，掉几滴颇合时宜的眼泪，后来充满厌气。仿佛一个霉运连天的不幸者会把身上的灰尘传染给旁人。”

说起残忍的过往，饱经世事的梅林充满藏在眼眸之中的可怕笑意：“死人也会说谎，只是它们有许多不乐意说话。”

他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阿提拉有一种错觉，这不过是个稍稍透视了未来在命运面前大声嘲讽的过路人。曾经的潘德拉贡家族以数个世代的苦苦守望，等来一季新春的万物生发，石头之中带着天外火星而诞生的魔龙已经在战场上展示他的风采，但火焰终有熄灭的一刻，如故事里的恶龙总要被讨伐一样。有时候没有勇者，流氓和无赖也能组成军团，在命运之手的推动下为华丽的故事带来可笑的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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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过河滩，盎格鲁将军艾蒂夫终于可以稍稍缓口气，清点一下可怕的战损。但常年带兵的将领心头早有成算，败仗的士兵多是逃亡得多、战死的少，何况初步进入文明的盎格鲁人一个个保持着部落时代自由散漫的习惯。一旦打败了翻山越岭跑路的两脚不知道比跟着军令移动时候麻溜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