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见赵祯能及时恢复皇帝的仪态而沉稳应对,也迎合着气氛勉励道:“陛下执掌外朝、皇后主理内宫,两人同心共济,才有这天下祥和之景象。以后要倍加勤勉、恒守不懈,才能不负黎民众望,永享天泽。”
“是。”皇帝、皇后谨遵教诲。
冀国大长公主曾帮赵祯携王氏入宫,见此时皇帝陛下对皇后毫不理会,皇后失意消沉,她心中甚为不安。
承接着太后之言,她面面俱圆地说:“太后娘娘言传身教,晚辈们自然潜移默化、深受弘益。尤其皇后娘娘,秉承太后娘娘仪德,实为天下女子典范。”
皇后此时,根本不曾留意长辈们的言谈。
皇帝自步入庭中,毫不遮掩地流露着对芮萱的关切、毫不遮掩地流露着对自己的冷漠,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她心中的妒火,从沉默隐忍渐渐积聚到难以抑制,那端庄的脸庞在灯火映射之下,变得阴晴不定。
及时提醒她保持仪态的,不是大长公主的赞誉,而是庭下一道灼亮的目光。她虽没有正面接收这道目光,却清楚知道,那是滕氏一侧许丹颖的目光。
许丹颖,刘晟远的妻子,太后宠信的刘氏之长媳。
她身处刘家,知道晟翾与皇帝之争,当然也就知道皇帝中意芮萱的内情。
此时,看着皇后乍明乍暗的脸色,她心中痛快地冷笑道:“装腔作势扮高贵!你也有绷不住的时候!”眼中,却向皇后投出又疑惑又关心的目光。
皇后明白这道目光中的关切并不是善意。
一个嫁入商贾之家的商贾之女,有什么资格反过来嘲讽于我!
她有些清醒,目不斜视地看向众人,努力压抑着情绪,恢复着雍容大度的气势,心中也恢复了往日的轻蔑——王氏决不会入侍后宫,低贱门第的人注定类聚一处!
想及此,她的脸上甚至露出淡淡的笑容,好像在回应大长公主的赞誉。
此时,滕氏已接着大长公主之言继续道:“太后娘娘量材善任,选人的眼光一向深远。”
不知滕氏此言是不是故意一语双关,但让太后、杨太妃、皇帝、皇后都想到了当下的婚配之事。虽是恭维之语,却没有人表露附和之意。太后、皇后是不便表露,杨太妃、皇帝是不想表露。
皇帝已转向另一侧,下问并未参与话题的李氏:“江卿家的身体恢复的如何?”
李氏感激地回道:“劳陛下关心。他这老毛病几年未犯,以为已经痊愈。谁知今年乍冷,又咳上了。御医说痰喘这毛病不易根治。”
皇帝关切地叮嘱道:“日后可要多多留意!”
李氏道:“是,臣妾代夫君谢过陛下。”
李氏与太后相交历久,太后对李氏与江妟在朝政上,既能一直保持忠信持稳,又能超尘脱俗、悠然自得,甚是欣赏。尤其,李氏的清平和悦更是太后待之亲厚的原因。
杨太妃因为太后的缘故,与李氏相熟相知,更因为自己身处纷繁内宫,所以,对李氏既羡慕又佩服。
她向赵祯推崇道:“陛下,适才众位女眷各展才艺,娘娘们盛赞不断、频频赏赐。殊不知,这设计精妙的游戏策划多出自江夫人手笔。”
李氏听此推赞,看向杨太妃,谦虚地一笑。
赵祯想回应“期待观赏”,但又怕推进了仪程,得到绝望的结果,所以有些踌躇。
太后觉察到赵祯的迟疑,她冷静地主导道:“请陛下与众卿共同观赏下面的展艺如何?”
皇帝平静地回道:“朕怡悦之至。”心中却是悬鼓擂动。
罗崇晋领命后高唱:“太后特赐竞技——巧锋旋丝!”
话音一落,庭中便响起女眷们兴致勃勃的碎碎细语,一扫刚才的肃穆沉静,恢复了游艺宴会本来的欢愉。
之前的游戏,诸如九解连环、金丸惊雪、射兰投壶等,从字面上就能猜到是与平日的解连环、投壶等游艺有关;而“巧锋旋丝”这一新名词,众人却从未听闻,更无法揣测其意。
不知道一会儿内侍拿来投艺盘,自己是否应将名帖掷入其中参与此赛。但想到刚刚温馨欢腾的竞技气氛,众女不禁对这新奇之艺充满期待,雀跃欲试。
庭上之人却没有庭中宾客的兴致,他们不在乎游戏本身,牵动他们心绪的,是游戏的结果。而且,这种牵动,堪比翘望生死相搏的决战一般。
芮萱,在这隆赫豪宴之中,从未敢放松地抬眼望向庭上。
虽然她对自己的婚配之事将被决定于今晚毫不知情,但她知道,每一次的宫廷之行对她来说都意义非凡。
此时,因为持续的紧张,她略感疲倦,长长的睫毛不停地微微颤动,但她暗下决心,只要还没有宴散礼毕,决不能松懈自己的矜持庄重。
随着中庭两侧乐人们奏出的轻音慢曲,内侍们鱼贯有序地在庭中摆放了几十套矮桌圆凳,错落地排成五行,随后,宫人在每张方桌上放置一个托盘,托盘被锦布遮盖,看不出下面所掩之物。
与众人预想不同,这一次,罗崇晋并没有让小内侍逐一接受众女眷参赛的投帖,而是站在主台一侧,拿出一方牋纸,大声宣布道:“请被唱名者出班竞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