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蒙德瘫靠向椅子,多兰悍不畏死的态度终于让他感到头疼了。
“等我成为炉户祭祀后,我会找机会报答您的。”多兰言之凿凿地说道。
古德蒙德瘫软在椅子上,茫然失焦的瞳孔映着天花板,他还在想办法看怎么才能说服这个倔强的男孩。
过了十几秒,他重新挺起疲惫的腰背,看向多兰的双瞳已经变成了黑红色。
“多兰,你喜欢锻造吗?”
多兰瞪大的双眼看着古德蒙德的黑红瞳孔说不出话来。
“您,您也是炉户血裔。”多兰不可置信地惊叹开口。
啪,古德蒙德打了个响指,橘红色的火苗从他双指间燃起,
“不然呢?”
眼前男人双指间的火焰和他的双瞳不会骗人,但多兰疑惑的是,古德蒙德难道不应该是炉户祭祀吗?
古德蒙德先生应该去参加外城的轮值任务,应该去内城锻造,应该穿着代表炉户祭祀的红袍……
可多兰仔细想想,他从未在这些地方看到过古德蒙德,也从没见过他穿着象征祭祀的红袍,他总是穿着那身黑色的呢制大衣,为人十分低调。
更重要的是,如果古德蒙德是炉户祭祀,他怎么会打不过那头在酒馆里犯下血案的狼人。
一个猜想冒入了多兰的脑海之中,但他却不敢说出来。
“我是炉户血裔,但我没有参加圣山的仪式。”古德蒙德自己主动说出了真相。
“我13岁那年逃离了这个地方,独自一人去往南边的公国游历,我当过乞丐干过强盗。为了生存,我做了一切我能做的事情,但除了一件事。”
古德蒙德回忆着过往的人生,他深呼吸了一次,接着像是发泄心底最深处的愤满一般说道:
“我就算是快被饿死,都没做过一天的锻造。哪怕我那个老子把我接到内城后就逼着我每天打铁,哪怕打铁这件事已经是我那时最擅长的一件事。”
“因为我讨厌打铁!”
古德蒙德掐灭了手里的火焰,他给自己狠狠灌了一大口威姆齐,压制心中痛苦的回忆,平复情绪。
“锻造是这个世界上最苦的活,锻造间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风景的地方。”
“因格尔弗是我的老子,他让我的童年里只剩下一种声音,就是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我憎恨他!”
古德蒙德是因格尔弗大祭祀的儿子……听见这个消息的多兰瞪大了眼睛,他终于明白古德蒙德为什么和那么多炉户祭祀都私交甚笃了。
“我18岁那年,南边许多公国之间的战争有了逐渐蔓延的趋势,那时,我便萌生了结束游历的想法。”
“我带着见识和财富回到了炉乡,因格尔弗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掐住我的脖子,我差点被他活活掐死。”
“但是我很高兴,你知道为什么吗?”
多兰茫然摇了摇头。
“因为那时,我已经完全错过了能够接受觉醒仪式的年龄段,他再也无法凭借自己的权势强行让我参加仪式了。”
古德蒙德露出一个残忍获胜的笑容,在父子之间的对决中他终于赢了自己的老子一场。
仪式难道不是13岁就得强制参加吗……多兰注意到了他话语里藏着的内容
接着,他便听到了古德蒙德的详细解释,
“海达应该告诉过你,无论是炉户的觉醒仪式还是冰裔的‘冰觉’抑或是兽灵行者第一次同化兽灵的觉醒,获得力量的关键时间点只能是人类青春期性成熟的这个特定时间段。”
“只有在这个时间点,弗雷尔卓德人才能和魔法力量相接触,自觉或不自觉地获得力量,超过16岁的人就很难再通过比较安全的方式获得魔法的力量了。”
“换言之,12到15岁这个年龄段是弗雷尔卓德人获得力量的唯一阶段,超过这个阶段,即便能够获得力量,最好的下场也只是失控变成怪物。炉乡统一让13岁的孩子参加圣山仪式,只是为了方便统一管理。”
“老实说,我讨厌内城,讨厌炉户祭祀。因为我的父亲他就是个没有人性的偏执狂,他为了得到权力奋斗到三十多岁还未结婚生子,好不容易和我母亲成婚生下我后,他居然还期盼着我能重复他的人生,真是可笑。”
古德蒙德说完,又是可悲又是可恨地笑了一阵,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亲手击碎了他的梦想。”
“后来,我带着见识和财富以及作为内城大祭祀儿子的身份,一步步积攒起我的家业,逐渐成为了和掘沃堡人谈判贸易的代表,从中获得了大量的收益。不过这是我应得的,我才是炉乡外城真正的统治者,是我用商业让外城繁荣起来。”
“甚至几乎整个弗雷尔卓德都受到我的影响,而那帮炉户祭祀只不过是趴在我身上吸血的蛀虫!”
不知是酒精上头还是难掩心中的激动,古德蒙德说这话时脸庞涨红像是染上了鲜血,如同一位征伐多年的皇帝那般充满自信。
多兰的嘴巴微微张大,他从未想过,眼前这个大概不过三十多岁的男人居然拥有如此精彩的前半生。
“炉户祭祀不是人,他们是被力量侵蚀只知道锻造的怪物,一旦你通过仪式,你的晚年就不可避免地走向那个注定的结局,我想我说的是什么你应该明白。”古德蒙德盯着红发男孩的眼睛幽幽说道。
多兰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加雷斯和他说过炉户祭祀大多都活不过60岁,所有年满50岁的炉户祭祀都必须强制前往圣山,这是为了避免他们失控变成怪物对周围人造成伤害。
“现在,你还想成为炉户祭祀吗?”
多兰抿着嘴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想要成为炉户祭祀的原因只是为了完成母亲对他的期待。
“或者说,你还喜欢锻造吗?”古德蒙德看多兰沉默换了一种问法。
我喜欢锻造吗……多兰扪心自问却找不到合适的答案。
“我应该是喜欢锻造的。”沉默许久的多兰开口答道。
至少锻造时那种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的专注是他逃避困难时难得让他可以安心的时刻。而且看到自己锻造出好的作品,看到自己的技艺一天天慢慢进步也让他感到很有成就感。
眼前男孩的油盐不进让古德蒙德一时语塞,他还在思索该怎么让多兰留下来继续当威尔夫酒馆的老板。
和猎爪们的交易不能暂停,这是他父亲交给他的命令,眼前分身乏术的古德蒙德找不到更好的人选替代多兰。
“那我再换个角度,多兰,你觉得你父亲之前的生活很如意吗?”
这个问题让多兰说不出话来,他的神色立刻黯然,并不美好的回忆被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