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格奥尔祭祀外,加雷斯几乎在炉户祭祀中没有别的朋友,而父亲被剥夺祭祀身份后,就连格奥尔祭祀也不再来到家中和他来往。
因为自己的这头红发,多兰自己也备受歧视,没交到什么朋友。
看着多兰黯然的神情,古德蒙德笑着点点头,他继续说道:
“加雷斯在炉户祭祀中的人缘非常差,我想你应该很有体会。不过,幸好加雷斯还有一身好手艺作为依仗,也因此他才会获得我父亲的赏识。可你想过没有,还有大把大把锻造技艺没有那么好的炉户祭祀,他们想要获得更多的资源,就需要互相攀附,结成利益共同的蜘蛛网。只有通过这张利益构成的网,他们才能尽可能地为自己捞取额外的、不能摆在明面上的利益。”
暗自吐了口气的多兰微微摇头,他很明白加雷斯人生悲剧的缘由却无可奈何,这就是加雷斯的性格,古德蒙德说得没错。
“你的父亲显然并不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受到排挤,甚至……”
古德蒙德说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踟蹰,即将脱口而出的秘密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我的意思是,加雷斯创下的大祸和他在炉户内部极差的名声需要你花费加倍的时间和努力来偿还,从而证明你是他们的‘自己人’”
“作为‘罪人’的儿子,你在炉户内的道路会非常难走。”
见多识广的古德蒙德已经给多兰在炉户中的道路下达了评判,他看着这个过于年轻,脸上还藏不住事的男孩,继续发动了自己的心理攻势,
“但是,只要你愿意诚心为我效力,至少我是个绝对公平的人,为我工作绝对比在你在炉户内部受到的无形倾轧要少太多。只要你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我一定会为你的付出开出公正的价格。无论是威尔夫还是海达都能够证明这一点,我的信誉应该不用我多解释吧。”
“想一想,一边是你那个创下大祸的父亲给你在炉户内部留下的无形‘负债’;另一边是你可以在我手下无忧无虑地放手做事,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应该选择哪一边应该是一个非常明朗的局面了,我相信你应该是个聪明人。”
烛火照耀着多兰逐渐低下的头颅,让古德蒙德看不清他的神色,也就无法再做判断该如何开口。
面对着古德蒙德慷慨激昂的这一通陈词,多兰感觉自己像是个受到老师训斥的学生不敢抬起头来,他抚摸着自己手上的戒指,不知该怎么回应。
迟迟得不到回应的古德蒙德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他在思索怎么才能彻底打动这个尚不知道人生艰辛的男孩。
现在和他讲道理是没用的……
见此情形,古德蒙德只放出最后的杀手锏,他带着诱惑的嗓音为多兰描绘出一幅美满的未来:
“或许,我们可以聊聊你的未来。只要你再做5年,不,3年。只要你在威尔夫酒馆再干3年,我就会把焦炭厂和生铁厂交给你管理,到时候你就能赚一大笔钱。”
“等等,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的薪资翻倍!”古德蒙德迫不及待说道。
眼前男孩的沉默让古德蒙德有些难熬,利弊他都给多兰分析清楚了,也为他许下了一个美好的未来,却没能等来多兰坚定的回应。
多兰抬起满含歉意的眼神看向古德蒙德,他知道这是很大一笔钱,古德蒙德为了留下自己真的给足了诚意,但他坚决地说道:
“谢谢您的赏识,但我一定要去参加圣山的仪式成为炉户祭祀,我有自己最重要的理由,您不用再劝我了。”
为了不让他再多费口舌,多兰站起身郑重向古德蒙德鞠了一躬说道:
“很抱歉,古德蒙德先生,我以后会找机会报答您的。”
终于,古德蒙德彻底瘫倒在座椅的靠背上,他揉着额角望着天花板,被迫接受了这个现实。
“你去找希约莱弗结算这周的工资吧。”古德蒙德无力开口道。
多兰点了点头,推开书房的门准备离开,却听到身后再度传来的话语,
“还有,我的承诺依然有效,如果你突然改变了主意,记得待在矿洞的洞口不要深入。”古德蒙德补充了一句。
红发男孩离开后,古德蒙德嘶吼着把精致的酒杯摔在地上。
…………
静谧昏沉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家中的客厅兼锻造室的木桌前,加雷斯握着一支羽毛笔,似乎要对着桌上摊开的羊皮纸写些什么。
屋内光线昏暗,加雷斯却没有点灯。
他不敢点灯,仿佛火光会泄露秘密。
羊皮纸上空无一字,茫然和苦涩混杂的神情在他的脸上游移不定。
此时,加雷斯双眼空洞还在回忆着维塞尔几个小时前告诉他的话。
这真的是他最后一次来到炉乡吗……加雷斯不敢确定,这也是他迟迟未能下笔的原因。
房门被多兰推开,加雷斯握着羽毛笔的左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我回来了。”多兰强挤出一分笑容说道。
回来的一路上,他都在想每年那十分之一死在觉醒仪式中的炉户血裔,还有加雷斯在炉户内部给他留下的“负债”。
在今晚和古德蒙德请辞之前,他从未想过这条路会如此难走,母亲的期许只是第一步,而想要彻底改变炉户内部,多兰自觉自己只会面对更多的困难。
好在这个家终于不会成为我前行的阻碍……多兰看着同样挤出尴尬笑容的加雷斯在心里想道。
“你在写什么呢?”
多兰走到加雷斯身旁看着他面前空无一字的羊皮纸好奇问道。
“我,我在准备默写圣典的经文,以后很快就要用上。”加雷斯连忙开口答道。
看着父亲吞咽口水略显紧张的神情,多兰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只是以为他没有背下经文,没能默写出来而已。
背诵并默写经文是每个炉户血裔在神嗣教堂必备的课程,多兰至今还能熟练背诵其中的许多段落。
“阿隆大祭祀不是让你今晚去教堂吗?准备一下,我送你过去吧。”
今晚和古德蒙德的对谈让多兰感到有些疲惫,但他上一次就错过了送父亲去教堂的机会,晚上的外城也不安全,他今晚正好能弥补上次没能送加雷斯去教堂的遗憾。
现在父子二人之间的心结解开,一些作为儿子的义务多兰觉得自己必须主动履行。
“我去换一身干净衣服,马上出发吧。”多兰说完走向自己的卧室。
目送多兰进入房间的加雷斯做贼心虚一般松了口气,他看着眼前的羊皮纸,把羽毛笔放在桌上痛苦地抓着头发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