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怀里抱着的婴童哼哼唧唧的要下地,那是太子目前唯一的子嗣,皇孙女,刚满一岁。
皇帝伸手将皇孙女抱在怀里哄着,出了寝殿,瞧见外面跪着的东宫官员,一挥手让人都起来,看到蔺止叙也在里面,皇帝喊住他:“止叙留步。”
皇帝将皇孙女交还给太子妃,嘱咐了两句,摆驾回了明德殿。
掌灯宫娥续了烛火,悄然退下,洪四芳命全禄奉了茶水来,恭恭敬敬放在蔺止叙面前:“小蔺大人,请用茶。”
蔺止叙颔首。
皇帝抿了一口茶,瞟了一眼蔺止叙,不疾不徐的说:“止叙,你有好些日子没有进宫陪朕说话了吧?”
他吹了一口茶沫,神情不辨喜怒。
蔺止叙正要起身,皇帝抬手示意:“这没外人,坐着回话。”
“是。”
“肇业寺一事你怎么看?”皇帝突然发问。
蔺止叙拱手:“陛下问的是肇业寺的事,还是肇业寺刺客的事?”
皇帝哼笑一声:“和你老子一个德行,不要和朕打哑谜,你知道朕问的是什么事。”
蔺止叙再次行礼,才说:“肇业寺确实有问题,工部奉旨重修肇业寺,从一开始的施工图纸到后续的施工材料,每一项都是由工部主批,肇业寺今日竣工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一桩事,工部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难逃咎责。”
这话说的,难道皇帝不知道吗?
皇帝放下茶盏,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你父亲如今可还暂管着工部,你说工部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难逃咎责,你父亲也包括在内吗?”
蔺止叙面色一片沉静:“自然在内,且该当首责。”
皇帝闻言大笑出声:“你小子别太过分,好歹那也是你爹,他出了事整个蔺府都得遭殃,你以为你能跑得掉?”
皇帝虽是笑着,却言语冰寒,他是真的想知道蔺止叙和蔺庾是否真的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蔺止叙坐不住了,站起来告罪:“陛下,臣心念的是安稳,社稷安康,至于小家如何,是微臣不能左右的。如今肇业寺牵扯工部至深,臣亦心惶惶。”
皇帝直直盯着他,想从他面上看出些什么别的情绪,但什么都没有。
半晌,皇帝揭过这个话题:“肇业寺的事情自有刑部详查,牵扯到的有关部门一个个的都别想跑。你也别眼睛老盯在工部身上,朕喊你来问话,可不是来听你私下攻讦的,蔺相的事,先放一边。”
蔺止叙适当谦卑起来:“是,微臣鲁莽。”
皇帝手指动了动,示意他接着说。
蔺止叙心知肚明皇帝想听什么,自然是想听太子和肇业寺之间的关系。
“肇业寺出事确实只靠一个工部定罪草率了些,太子殿下奉命监工肇业寺的竣工事宜,如今出了这等祸事,东宫自然也是难辞其咎的,但依微臣之拙见,东宫之责在于未能明察肇业寺的弊病,并非主责。修建需要户部稽算库银,拨点人手,微臣曾随太子一同巡视过肇业寺,见过不止一次,工部的黄钊黄大人腆着老脸同户部的堂老爷求银子,太子殿下还曾开堂布公的让这两位大人当着面算清楚账面。”
说到此处,蔺止叙微微摇头无奈的笑笑:“可这账算来算去都是笔糊涂账,工部要钱要不到,户部批银批不出,两方扯皮推诿闹得着实难看了些,还是太子殿下看不下去,好言相劝才没有将这事闹到陛下面前来污耳。”
皇帝眉头不自觉的跳动了下:“照你这么说,太子及其东宫并不曾牵扯到肇业寺的深水里来?”
蔺止叙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恭恭敬敬的行礼,音调缓慢:“陛下,太子尚还在病榻之上。”
皇帝一怔,沉默了片刻:“罢,天色也不早了,你且出宫去吧。”
皇帝挥手让蔺止叙退下,走出明德殿的时候,外面候着薛元晁和谢禹恪两人,洪四芳送了蔺止叙出来,薛元晁想进入正殿向皇帝禀告捉拿刺客的最新进展,却被洪四芳拦在了殿外。
“薛指挥使,今日夜已深,早些回吧。”
薛元晁着急说道:“可我还有最新案情进展要禀明陛下...”
洪四芳打断了他,眼神带了些威慑:“薛指挥使,请回吧。”
薛元晁气结,却无可奈何,转身准备离去,却听得洪四芳言语温和的同谢禹恪说道:“五殿下,陛下在殿内等你,请随老奴进去。”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薛元晁更是震惊,他不信皇帝这个时候居然不召见自己,他内心升起一丝莫名的害怕和担忧。
谢禹恪在进明德殿之时,目光和蔺止叙浅浅相接,双方微微颔首。
这一夜,蔺止叙没有回蔺府,而是去了暮晓居,等到打更的梆子敲了两声,谢禹恪才翻墙入了暮晓居。
一进来忙抓起蔺止叙案桌上的茶壶一饮而尽,喝完才开口:“说正事,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