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卖田不见成,昼夜欲丢魂;
美女遭强嫁,鲜花粪内沉。
(本章大意:刘树人奔走数月,居然没有卖掉一斗田。究其原因,那就是那个社会贫穷。他感叹,万恶的贫穷啊,人们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富裕?年关将至,匪首刘妨书又来逼债,提出将他的田低价抵押或者将他妹妹抵债。
姚家荣骗姚小妹去她表哥家过年。路途中,当她看见她表哥华相公来接亲时,她娘才将实情告诉她,她气得昏迷不醒,被抬到华家,并被强行架着与华相公拜堂成亲,还将她改名为姚淑贞。婚宴上,华相公被灌得熏熏大醉,回到洞房,酒性大作,雄性大发,强行将她压在床上。她喊道:“我要嫁的人是树人!”可惜,她力不从心,一朵鲜花插进了牛粪。)
刘树人和龚慧成先天从胡家塆回家后,二人又连续去了周围几个塆场,对家境稍好的人家逐个问了个遍。这些人家都回话说手头窄巴,一时弄不到那么多钱。如果哪天能弄到钱,一定会前来买下刘树人的田,帮刘树人渡过难关。
时过两月有余,已是寒冬腊月。寒风刺骨,人们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袄。刘树人去问过的那些人中,偶尔有一二人因别的事情路过他家门前时,才与他顺便说上几句话,都说他的田好,只是没有钱买。
这天吃过早饭,他在家中坐立不安,百思不得其解:这么好的田居然没有人买,甚至连个价钱都不问,这到底是怎么啦?是这些人不愿意帮忙吗?他思前想后,认为不是,因为他的先辈过去都跟他们相处亲密,不分你我,帮过他们很多忙。要说他们见死不救袖手旁观故意不帮忙,那是完全不可能的。那么,他们还会有什么别的原因吗?是自己的田地不好吗?不,他们都说过,这些田地都是好田地。难道他们的话都是奉承话吗?肯定不是。他知道,这些田地都是他的先辈出高价钱买的。这些田地都是上等的好田地。那么,他们不来买田地的原因只能是,正如他们所说的,没有钱买。对,只能是这个原因。他终于明白,这个社会越来越贫穷,他们哪能有什么钱来买田地。他感叹,这万恶的贫穷啊,人们什么时候才能获得富裕?
刘树人想到这些时,感到心烦意乱,在家里再也待不下去了,便走到龚慧成面前:“姑丫,我们到田边去看看。”
“好,走吧。”
二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顺着屋前那条大路往前走,走出二三十步远后,左拐向前。
秋收后,田都不再种植。隆冬时节,田里灌满了水。这时的田叫做腊水田。田里的稻莊和杂草被水浸泡后腐烂变质成为肥料,用来增强土地的肥性,为来年新插的秧苗生长供肥。
他们俩边走边叫着田名:“窄田,五升田,小土地丘,大土地丘,大脑壳田,绕排田,荡荡田。”最后,他们走到那块最大的五斗田。龚慧成弯下腰去,将手插入水中,从水下掏出一把泥,把泥举到刘树人面前:“树人,你看看,多肥的田啊。”
“是啊。如若有人买,这些田就不是我们的了。”刘树人热泪夺眶而出,就好像他今天来是来跟田道别似的。
“如果要还完那些债,恐怕到最后,这些田就所剩无几了。”龚慧成伤心落泪。
“这有什么办法呢?”
二人说话间,忽听得那边增福垱的垱堤上有人喊话,二人寻声望去,那喊话的人却原来是刘妨书。
刘妨书坐在轿子上,由两个家丁抬着。他身穿大皮袄,头戴大皮帽,手戴皮手套,脚穿棉筒鞋。要不是他刚才喊过话,远远看去,别人还以为那抬着的是一头大毛狗。刘妨书挥手喊道:“龚慧成,刘树人,你们过来。”他停下轿,爬出轿来。
“唉。”二人答道。他们知道,近两月来,逼债的债主们又来过几回了。每次,二人都不得不说正在找人买田,因一时找不到买主,所以请他们宽限几天。债主们对此不是横眉怒眼,就是大发雷霆。二人只得忍气吞声,好言相待。
“妨爷来了。”龚慧成客客气气地打招呼。
“哈。这都腊时腊月了,快过年了,你们这债还会赖到猴年马月?”刘妨书的话中充满着恐嚇。
“这不是赖账。我们一直在找人买田,可就是卖不掉啊。”刘树人郁郁寡欢。
“你们把价钱定得那么高,分明是不想卖嘛,是想赖账嘛。”刘妨书凶神恶煞般地说道。
“我们并没有这样做啊。我们还可以让价啊。”刘树人耿直述说。
刘妨书想了想后:“你们听好起,你们卖什么价我不管。你们得赶快还我的钱。”
龚慧成听出刘妨书的话有了点缓和:“再宽限点时间吧。”
“宽限”这两个字顿时激起刘妨书的怒火:“宽限,宽限。我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妈那个x的。”
“刘妨书!”刘树人年轻气盛,那里容得刘妨书骂人,“你要债就要债,骂什么人哪!”
“你的债我们是会还的,只不过是宽限点时间,那宽限的时间我们也是跟你给了利息的呀。”龚慧成还是忍辱负重。
“我最多宽限到腊月二十九。到时候你还不还钱,你就把这个五斗田抵给我。四十块大洋一斗。”刘妨书强人所难,无比霸道。
“那不行。”刘树人强硬如铁。
“哥哥,姑丫,回来吃饭啦!”刘瑞之在自家禾场里大声喊道。她和刘彩兰刚才隐隐约约听到这边垱堤上的争吵声时,仔细一看,原来是刘妨书在吼叫,她们料定这边一定没有什么好事。刘瑞之心急,这才大声叫喊,为刘树人解围。
那边女孩的喊叫声让刘妨书猛然想到,那女孩一定是刘瑞之。刘瑞之这年十四岁,长得眉清目秀,十分逗人喜欢。刘妨书对她早就心怀鬼胎,这时,他突然变得嬉皮笑脸:“要不,就按早先我跟你说的,让你那妹儿去给我做丫鬟。”
“你别做梦!那绝对不行。”刘树人瞪眼撅嘴地怒吼。他握紧拳头冲上前去,恨不得把刘妨书砸得稀巴烂。
龚慧成见势不好,担心会弄出人命来,便赶忙上前拽住刘树人:“树人,冷静些,我们不同意就是了。到时候还他的钱。”
幸好有龚慧成圆场,刘妨书才把他那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嘘了口气:“好你个小子。等到腊月二十九,让你看我行不行。”说完,他爬上轿子,命令家丁抬着他扬长而去。
刘树人气红了脸,冲着刘妨书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口吐沫。龚慧成拉了他一起往家走。
腊月二十八日这天,天刚麻麻亮,刘树人就起了床。刘妨书那天对他说的那番话,他数日来对此又气又恨又急。他气的是,刘妨书仗着自己有钱恣意妄为;他恨的是,刘妨书妄想霸占田又霸占人;他急的是,今年这年怎么一个过法。万一田卖不掉,那心狠手辣的刘妨书就会大打出手,这如何是好?他走到禾场上,搓着那双冻僵的手,凝望着屋前那些田。
这些天来,刘树人总是从屋边走到田边,又从田边走到屋边,来来回回不知走过多少遍。刘之福两夫妇看在眼里,想在心里,很想帮刘树人一把。此刻,刘树人又站在禾场里出神,他们两夫妇便走了过来,轻声问道:“树人,吃早饭了?”
“啊,吃了嘞。”刘树人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屋外禾场里有人说话,龚慧成、刘彩兰和刘瑞之纷纷探出头来看,见是隔壁的刘之福两夫妇,忙打招呼:“进屋烤火吧。”
众人围着火坑坐了下来,刘彩兰去屋外屋檐下搬来干树兜添在火上,火顿时熊熊腾起。
龚慧成待大家坐定,便把在心里憋了几天的话倾吐出来:“之福,你看刘妨书那家伙,他挖苦不挖苦?”
“怎么啦?”刘之福有点莫名其妙。
“他说,如若我们年前不还他的钱,他就硬要我们把田低价抵给他。”
“低价!多少钱一斗?”
“四十块大洋。”刘树人照直说出。
“那也太低了。”
“就是啊。现在都是五十块大洋一斗的。”刘树人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