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续)
她的这番话令刘彩兰心痛极了。刘彩兰多么希望那些债主们发发善心,在这过大年的时候不来要债,让他们一家人过个安稳年。面对她的这个愿望,刘彩兰能说些什么呢?刘彩兰不能说这只是一个推测,也不能说出相反的推测来加重她的恐惧感。刘彩兰心里清楚,推测就是推测,推测就不一定是现实。这个时候,只能是以此推测来安慰她。刘彩兰继而虔诚地说:“瑞之,让菩萨保佑我们吧。让你那在天的爹娘嗲嗲奶奶保佑我们吧。”
“是啊。他们一定会保佑我们。姑丫和哥哥昨儿还给他们送了亮、烧了纸钱啊。”刘瑞之多么希望自家的亡灵来保佑她,她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龚慧成听着这两个女人的话,心里浮想联翩:远去那些年,那四个亡人在生时,家境还不错,虽说比上不足,但却比下有余。至少到了逢年过节这个时候,家里杀猪宰羊,买鱼买酒,琼浆玉液,香气馥郁;山珍海味,品种富饶。一家人忙这忙那,谈笑风生,准备着热热闹闹过大年。可今非昔比,一家人不但没有猪杀,没有羊宰,没钱买鱼,没钱买酒,而且还遭受着极大的压力和恐怖。今儿的时间虽说过去了一大半,但毕竟还有一小半没有过去。即使还有最后一个时辰没有过去,那也是属于今儿的时间啊。说不定就在那最后的一个时辰,恐怖就会降临。这两个女人求菩萨求祖宗保佑,要是菩萨和祖宗真能显灵保佑他们,那就好了。可那是摸不着看不见的事情,眼前谁能说得准呢?想到这些,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试探着问:“树人,你看,我们就这样等着让人宰吗?你还有什么办法啊?”
刘树人静坐在那里,虽说嘴巴没说话,可他却在绞尽脑汁想办法。他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该想的办法,都想尽了。该用的办法,都用尽了。比方说,借钱吧,结果是没借到钱。比方说,卖田吧,结果是田地没有被卖掉。他知道,他心爱的妹儿今儿可能被刘妨书抢走,但他暗自下定决心,决不能让刘妨书把妹儿抢走。即使让刘妨书把他抓走,也决不能让刘妨书把妹儿抢走。对,用他去抵债,这是唯一的办法了,这是他被刘妨书从桃源师范弄回来时就讲过的一个办法。今儿,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非得用它不可了。他决心已定,才回答说:“办法,还是那个办法。”
“哪个办法?”其它三人几乎同时发问,满以为刘树人有了解救的新办法。
“把我卖了抵债。”刘树人万般无奈。
“你那是个蠢办法。你是这屋里的主人,这屋里不能没有主人哪。”刘彩兰急切地反对。
“哇……”刘瑞之听得刘树人又说这句话,急得哭起来,“不,不能卖哥哥,不能卖哥哥。”
“只有这个办法没有试过了。”刘树人无可奈何地说。
“即使有人买你,到了这个时候,哪个人还会买啊?”龚慧成苦不堪言地说。
“哪个人来抢我妹儿,我就把我自己卖给他。”刘树人意志坚定地说。
“不要,不要。不要卖哥哥。”刘瑞之仍然哭着说。
刘树人细心劝说道:“好妹儿,不要哭。先把我卖了,等渡过了这个难关,家里到时候有了钱,就把我赎回来嘛。”
“那家里什么时候会有钱呢?”刘瑞之哭问道。
刘树人走过去,用手拍拍刘瑞之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安慰她:“很快,很快就会有的。”
“如若你走了,嗲嗲要你读书的,那你不就读书不成哪。”
“读得成。我把书带着去读不就行了。”
“嗯,我不想让你走嘛。我还要你教我读书嘞。”
“我不会走很久的。”刘树人心里一阵发酸,热泪夺眶而出。
龚慧成心里佩服不已,但他转念一想,刘树人这种敢做敢为勇往直前的精神固然可敬可佩,但是他的这个办法刘妨书不一定会接受。到时候,如若刘妨书不接受,那刘瑞之还是会被刘妨书抢走。他认为,有必要提醒刘树人:“你说的办法是个办法,但话说回来,这样能行吗?”
刘树人立即回答:“不行,也只得这么行了。我又不是有钱不还他,我又不是不给他利息。他要是逼我上梁山,我也只得上梁山了。”
刘彩兰点点头。她觉得,到了这个时候,只能是孤注一掷按刘树人说的做了。
刘瑞之以为这办法可行,便停住哭声,用手抹去脸上的眼泪。
屋外,狗叫了。
刘彩兰惶惶不安地说:“要债的来了。”
大家转身朝门外望去,果然有二人来到了禾场里,这二人是陈凯圣和他的管家。
刘树人蓦地从座椅上站起身来,走出门去,赶开狗,打招呼说:“凯爷,你们来了,屋里坐。”
陈凯圣冷漠如冰:“嗯,今儿不是来坐的。我们这里的规矩你晓得,今儿是腊月二十九,我不说你也明白。”
刘树人应酬着说:“晓得,明白。”
龚慧成和刘彩兰也站起身来请陈凯圣和他的管家进屋:“外面很冷,还是进屋里来坐吧。”
陈凯圣没有客气什么,示意让管家跟着他进到屋里,傲慢地站在那里。
龚慧成知道,陈凯圣今儿是来要钱的。他便主动上前说:“凯爷,对不起。让你跑了这么多回路了。”
陈凯圣脸上冷气腾腾:“我跑了多少回路就不用说了,你们把钱准备好了吗?”
说到钱,刘树人知道,这是他欠下的钱,再也不好意思让龚慧成为他去蒙受耻辱。他马上回答:“我们这几个月都在借钱,可是……”
“可是什么?”陈凯圣听出刘树人的话不对劲,便凶狠地问。
“可是,借钱嘞,没借到钱;卖田嘞,田也没卖掉。”
龚慧成坦诚地说:“是啊,既没借到钱又没卖掉田。”
“那就是说,你们没有钱还我喏。那你们说该怎么办?”陈凯圣火冒三丈。
“凯爷,”刘树人好言好语,“你看,这样好不好?”
“怎么样?”
“我把田抵给你。”
“抵田?我家离你这里那么远,我要你的田干什么?我要是能要田,那我早就跟你说了。”
听到说跟陈凯圣抵押田不行,刘树人就用另外的办法跟他好说歹说:“凯爷,我不是有钱故意不还你,请凯爷宽限一些日子。”
陈凯圣听到刘树人这样说话,心里更是火上浇油:“又是宽限。宽限,宽限到哪年哪月?”
他的话似乎有了些松动,刘树人接过他的话说:“不会到哪年哪月。只等过了年,我把田卖掉了就会还你钱。”
刘彩兰这时也帮腔说:“是啊,等过了年就还你。”
陈凯圣极不高兴:“这钱你都拖了三年了,你还要拖到明年,那不行。”
刘树人忍耐着性情:“这次实在是没办法,实在是对不起你了。不过,这次拖你点时间,我不会白拖你。我跟你在原来的利息上再增加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