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晓得的,你的利息率已经很高了嘞。你再增加一成,你受得了吗?”陈凯圣故意表示善意。
龚慧成心里同意刘树人的这一做法,出言劝道:“凯爷,你就行行好,多积点德吧。”
陈凯圣也知道,刘树人没有卖掉田,没有钱还他,逼着他还钱那就等于是逼着公鸡下蛋。因此,他一时沉思不语。
刘树人看到陈凯圣没有了刚才的那股火气,口气平和地说:“我说话算数,你相信我好了。今儿你来,我不会让你白跑。前些时候,我那对象的家里给了我一百大洋,现在还剩点。我还你二十块,祝你过个好年,来年发大财。”刘树人说着,从衣袋里掏出大洋递到陈凯圣面前。
陈凯圣觉得,刘树人说话中肯,做事精明。他接过大洋:“好吧,明年早点还钱。”他将大洋装进口袋,带着管家转身朝屋外走去。他刚走到禾场中间,就遇到向九重。
向九重看到陈凯圣面色红润地从刘树人家里出来,以为他要到了债,便套他的口气:“凯爷,今儿发财了喏?你要到钱了喏?”
陈凯圣边走边说:“哪里要得到啊?”
向九重听了他这话,心里凉了一截,心想,今儿又会是跟往常一样,白跑一趟。但他不甘心,不能因为陈凯圣说了那样的话他就打道回府。既然来了,即使要不到债,也得跟刘树人要个说法。
刘树人早已听到向九重的说话声,走出来跟他打招呼:“九爷,请屋里坐。”
因为听了陈凯圣的那句话,向九重心情沉重地走进屋里,坐在座椅上,沉着脸:“树人哪,我们三下五除二来个干脆的,你到今儿该还钱了吧?”
刘树人急忙回话:“该是该啊。”
没等刘树人把话说完,向九重抢着说:“那你拿钱来啊!”
“可是,九爷……”刘树人想要解释点什么。
“我一听你说可是,就料你拿钱不出来。我晓得,你的田没有卖掉,但是,我不能因为你的田没有卖掉我就不要债了。”向九重气急败坏地说。
龚慧成这时赶忙说:“欠你的债,我们迟早是要还的,只是一时半会儿拿钱不出来。”
刘彩兰也说:“九爷,钱是不会少你的。只是眼前没钱。”
“眼前,我是眼前才来要债的吗?眼前没有?那你得给个说法啊。”
刘树人觉得,向九重这话有商量的余地,便使用他刚才对陈凯圣使用过的办法:“九爷,说给就是会给,只是等过了年,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九爷的钱。”
“那过了年后,你还不了呢?”
“我再给你提高利息一成,你看怎么样?”
“一成?”
“对,一成。这种利息算是很高的了。”
“嗯。”向九重无奈地承认。
“再说,你即使今儿能把钱拿到手,正月里,大家都在过年,你又不能用这钱做生意,那钱还不是闲在那里。倒不如你把钱就放在我这里,你就可以获得高利息,你又何乐而不为呢?”刘树人知道,向九重是个精打细算的人,他便帮助向九重这样计算着。
向九重觉得,刘树人的话句句在理,自己那样做实在是划得来,心里暗自赞成他的这个办法。
这时,刘树人又诚恳地说:“九爷,今儿你来,我不会让你白跑。前些时候,我对象的家里给我一百大洋,我现在还剩点,今儿我还你二十块,祝你过个好年,来年发大财。”他说完,从衣袋里掏出大洋递到向九重面前。
白花花的大洋银光闪耀,向九重赶紧伸手去接,他怕接晚了,刘树人会把拿钱的手缩回去,这样,他今儿就会白跑一趟。他把大洋接到手后,从中挑出一块送到嘴边吹了一口气,后又送到耳边仔细地听那大洋的颤动声,判断那大洋到底是不是真的。这是他做生意惯用的做法。他接连试听了几块,认定那些大洋都是真的后,这才点点头。他想,他跑这里要债这么多次了,每次都是空手而归,想不到他今儿在这个年轻小子的手里见到了真金白银,而且来年又能多得一成利息。算起来,今儿这二十块大洋等于是干得的。他心里还暗自琢磨,刘树人说他来年发大财,他还没到来年就发大财了。想到这些,他嘴角露出一丝阴笑,还从鼻孔里挤出两句话:“嗯,看你做事还干脆大方,今儿就依了你。”说完,他把大洋揣进衣袋里,站起身来和管家一起离去。
刘瑞之把刘树人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把刘树人做的事看得明明白白。她看到他先后把两个债主都打发走了,她的恐惧心轻松了一半。她非常佩服他的聪明才智,希望他能用这个办法打发后面的债主。她走到他的面前拉着他的手说:“哥哥,你真行。”
龚慧成和刘彩兰赞不绝口:“树人,好样的。”
赞扬是好,但刘树人并不以此而洋洋得意,他知道,老鼠拖木头——大头在后头。后面刘妨书还没露面。到时候,如若刘妨书来了,还不知道刘妨书会是怎样的心狠手辣。
前面两个债主走后,刘树人全家人坐在火坑边又等了两个时辰。大家肚子里的那点稀饭早已不知去向,只听得阵阵咕咕叫,但谁也没有要求说做夜饭吃。
屋外传来连连的狗叫声。
刘树人料定,刘妨书来了。他从容地站起身走出横屋门看。果不其然,来者正是刘妨书。
刘妨书一伙人已经到达禾场中间,他像个大熊猫正从轿子上滚落下来,还没站稳脚跟,就冲刘树人说:“那天在垱堤上说好了的,腊月二十九我要来的。今儿我来了。开门见山,不说二话。是拿钱来呢还是交人来?”
对方出言不善,肯定是想要搞赢场。刘树人手里没钱,心里不免有些发慌,但马上镇定下来,心想,慌也得过这一关,不慌也得过这一关,还不如不慌的好。他决定不回刘妨书的话。
刘树人没有说话,刘妨书心头倒是一喜,想着即刻到手的美人儿,嬉皮笑脸地说:“怎么样?你倒是给个答复啊。”
龚慧成站到刘树人的身后,笑脸相迎:“妨爷,进屋来烤火。”
刘妨书没好声气地呵斥:“别哆嗦,拿钱来!”
刘树人这才泰然自若地说:“你家离这里不远,你应该知道,我的田没有卖掉。所以我没钱还你。你那天还说过,你想要那块五斗田,不如……”
那天是说过这样的话,刘妨书记得很清楚,可是,今儿本人不要田了,本人有的是田,缺的就是一个丫鬟,就是要给刘树人一个狠,刘树人最好是交人来。想完,他油腔滑调地说:“那天是那天,今儿是今儿。你要么交钱,要么交人。”
刘树人驳斥说:“你不讲理。”
“讲理?你还想讲理?如今这世道,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我有钱,你就得听我的。要说理,这就是理。”
刘树人再也不想跟他理论,想提出给他增加利息,便以退为进:“好,你有理。我不是有钱不还你,这样吧,你看好不好?”
刘妨书急促地问:“怎么样?”
“从今儿起,欠你的钱给你多加一成利息。”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刘妨书心想,如若多加一成利息,来年收的钱的确是不少,划是划得来,可是他有的是钱,那多一成利息就能迷住他吗?今儿来的目的不是要刘树人多加一成利息,想定后说:“那多一成利息算个屁啊。钱和人,你到底选哪个?莫再哆嗦。”
看来,刘妨书这个人不在乎这一招,刘树人这时想起了衣袋中的大洋,想用这些大洋软软刘妨书的心,便用柔和的声音说:“妨爷,今儿你来,我不会让你白跑。”
“是拿钱来吗?”刘妨书听出刘树人话中有话。
“是啊。前些时候,我对象的家里送我一百大洋,如今我还剩点,今儿还你六十块,六是大顺,祝你来年发大财。”刘树人从口袋里掏出大洋递到刘妨书面前。(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