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浅即刻出院。
她坐进周墨的车里,挡风玻璃外,大雨丝毫不见止歇,自天际倾洒而下,模糊了视线。
周墨不由担忧地看向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梁浅,她脸上不见半分血色,一副下一秒就将倒下的样子。
可他终究什么也没说,沉默的发动车子。
周墨驾车急驶,雨刷持续不断的工作。梁浅系好安全带后一直沉默地闭着眼,头晕目眩地坐在那儿,脑袋被各种问题塞满:谁在暗处助了她一臂之力?见了庄林锐之后她能说些什么?怎样促使裴一白破坏协议?除了两年前婚礼当夜,梁浅再没见过他生气,激怒他何其难?怎样诱使陆明源踏进陷阱?
越想越头疼。
感觉到车子终于停了,梁浅吃力的睁开眼睛,却发现周边景色甚是熟悉。
这哪是庄林锐下榻的酒店?分明是梁宅。
她的耳中还有些事故造成的轰鸣,周墨的声音像是覆着一层膜,听起来恍若从远山传来,那样辗转柔肠却又不容反驳:听我的,好好休息。庄林锐那边我已经约了别的时间,你现在冒然过去,只会让庄林锐觉得我们两个在事件处理上出现了分歧,得不偿失。
周墨说完,不等梁浅开口,已撑伞下车,绕到副驾驶这边拉开车门:我送你到主楼。
你不带我去见庄林锐,那我自己去。
她还要逞强,握住方向盘就打算挪到驾驶座上,可就是这么一挪,她顿时眼前一黑,不得不趴低。这是身体对她的任性的惩罚。周墨半个身子探进车厢,将梁浅搀出来,她终于认命。
周墨将她送到家门外,就此告别,梁浅一人开门进屋,已经是傍晚,雨未停,天幕已黑。
她径直上楼,浑身跟散了架似的,扶着楼梯把手缓慢挪了一霍,终于把自己颤巍巍地送回了卧室。
可刚走进门里,梁浅就已没了力气,只好手扶着额头靠在墙上歇一歇。
她因耳鸣没听见屋里的动静,眼皮却感受到侧边突然透过一抹亮光。
她循光看去,原来是浴室的门被打开了。
浴室内的灯光向梁浅投影过来,她缓缓看清了光圈中晕着的那个身影
裴一白?
浴室里透出的热度,和这个明明洗了热水澡、却诡异的一脸惨白的男人。
水气氤氲之中的裴一白看见她便是一愣。
浴室里的光自裴一白身后投射而来,脸上丝毫不见血色的两人,各自站在昏暗与明亮的两端。
梁浅只觉头晕目眩,因背光的缘故她看不清这个男人的脸但他双眸中闪着的暗光令她本能的想要回避。梁浅强撑起精神,勉强站直
来朝里间走去。
以她现在的状态基本上沾着床就能倒头就睡可就在梁浅走到床边的那一刻,脚下似乎踩到了些什么,她正要低头看看,却感觉到有熟悉的气息在靠近,与此同时,一个高大的阴影自她身后投射到她面前的床铺上,将她原本的背影笼罩于无形。
他就站在她身后不言不语存在感却那么分明,以至于逼得梁浅一咬牙,直接就掀开薄被就窝了进去,闭上眼不闻不问。
梁浅翻个身背对他侧卧着,就算他问她缘何脸色这么差,她也已打定主意缄口不语。只要她与他毫无交流,就不会露出破绽,以免他察觉出不对劲。
她这么想着,就这样闭着眼等待,等着他的质问,或他离去的脚步声。然而裴一白自始至终都沉默地站在床边,既不离开也不吭声,只是站在那儿,看着面前这个蜷着睡去的纤瘦身影。
伸手,似要将她露在薄被外的胳膊收进被中,却在即将碰触她的那一刻硬生生收了动作,改而蹲下,捡起地毯上那两粒方才被人在无意中踩碎的白色药片
直到关门声响起,梁浅睁开眼睛,窗外的天不知何时已黑成一片无底洞,直到最后昏昏睡去,梁浅脑中仍是烦绪千千。庄林锐她该不该把赌注全部押上?
梦魇。
窒息。
绵延的睡意将梁浅重新带回大水之中、密闭的车厢里,她胡乱的扳着把手,车门却始终纹丝不动。睁不开眼睛,无法呼吸,死亡的恐惧死死卡住喉咙,绝望之下她最后一次伸手,车门却在那一刻奇迹般地被她拉开了,欣喜万分地游出车厢,眼看就要冲出水面重获空气,突然有股力道死死抓住她的脚踝,将她重新往水中拉,她惊恐地低头看,那个死死拉住她要与她同归于尽的人,顶着张裴一白的脸
梁浅被吓得醒过来。
耳朵的阵阵轰鸣声将她从梦境带回现实,口腔、鼻腔里却仍像堵着些什么,梁浅只能大口喘着粗气,看着天花板,努力将梦中那张脸驱逐出脑海。
窗外,大雨终于收了强猛的攻势,淅淅沥沥的织成漫无边际的雨帘。
原来她耳边持续不断响着的嗡声并非因为她的耳鸣,而是她手机震动的声音。
盛夏时节又是雨季,卧室潮湿而闷热,不知谁把空调关了,梁浅早已满头大汗,出汗虽热但也令身体舒畅许多,脑子也没那么晕了,对方孜孜不倦地拨打,震动声停了又起,梁浅循着震动声下了床来到浴室门外,收纳篮中放着湿透的衬衫和西裤,她从中翻出手机。
手机也是湿的,但还能使用,梁浅刚接听还来不及开口